“你发现竹叶之时, 它是着生在竹枝上, 还是落在地上的?”流烟继续问道。
“是竹枝上。”
凝目看了片刻, 沉默不语的夏清舒抬头:“这个东西有多少人看见了?”
小兵不敢隐瞒, 如实道:“属下发现后觉得事关将军, 不容小觑,便没有声张, 也没有叫别人看见, 径直寻了流烟副将, 送到将军这来了。”
“好, 你做得很好。”夏清舒毫不吝啬地夸奖,此事若是在军营中传开, 又会生出诸多事端,无他人知晓,替她省去了麻烦, 再好不过了。
顿了顿, 夏清舒清着嗓子,语重心长道:“此事兴许是鞑子的诡计, 用以动摇我军军心, 我和流烟会私下彻查。事关重大, 你回去之后,切勿同旁人提起。如若外传,军法处置!”
小兵神情肃然,单膝跪下,抱拳道:“是!属下定闭口不言。”
“下去吧。”
“是!”
小兵离去,流烟放下了营帐的门帘,又唤来两个下属守着门口,不容他人进入。营帐内的氛围因着这一片竹叶的到来变得分外凝重。
夏清舒余光扫了几眼季迁遥和流烟面上的神情,咽了口口水,手臂一抬,忽然将手中的竹叶甩在桌上,嘴中愤愤道:“这些鞑子太可恶了,竟然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季迁遥与流烟一齐抬头盯着夏清舒,满脸冷漠。
夏清舒被这两双眼盯得头皮发麻了,又拾起桌上的竹叶捧在手上,尴尬一笑:“我收回方才那没脑子的话,我就是想......想调节一下气氛。”
鞑子的诡计这种说法,只能用来哄骗不知情的兵士。营帐里头的三人一看见这片竹叶,不由自主便联想到树棺人。
只是它出现得如此莫名其妙,又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线索?
“流烟,去将蒋大夫请来。”季迁遥忽然出声道。夏清舒不在军营的日子,树棺人之事一直都是蒋雪芹处置,她那厢了解的东西肯定比她们三人多。寻她来,应当会得到不少的帮助。
“是。”流烟匆匆离去。
营帐里头只剩夏清舒与季迁遥二人,夏清舒放下竹叶,眉头紧锁,手负在身后,在营帐里头踱起了步。
季迁遥拾起,用手顺着竹叶上镂空的笔画写了一遍:“这个字迹,你可认得?”
夏清舒也在回忆,会出手救她的,应当是相识之人,若二人素未谋面,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神秘人为何要救她?
搜肠刮肚了好一阵,脑中记忆全部被翻开,夏清舒一个个地筛选过去,还是寻不到贴切人选,她苦恼道:“这个字迹的特点很明显,可是我真的不曾见过。如若是我的旧友,她也该留下名字才是。”
一片竹叶三行字孤零零地放着,传递的有用的信息很少,可以说少得可怜。首先,有人要杀夏清舒,这一点,她们已经知道了,不需要提醒。
其次是“只有我能救你”这一句,这六个字能引发的思考很多,可这些思考都没有答案。比如:这个“我”是谁?“救你”的法子又是什么?
营帐里头又陷入了寂静的沉思。
半柱香后,蒋雪芹赶至,路上流烟已经同她简单说了几句,她了解了大致:“让我看看那竹叶。”
“在这里。”季迁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方桌。
蒋雪芹仔细看着竹叶本身,竹叶质薄,先端渐尖,基部圆形,上表面无毛,下表面被细柔毛,叶缘粗糙,她能断定:“此乃大叶青竹之叶。”
“叶子本身可有异处?”夏清舒问。
“有。”蒋雪芹点头:“这叶子从枝上采下,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可这叶子没有失水,没有卷曲,还似着生在树上那般鲜绿、直挺。这是第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二呢?”季迁遥开口。
“第二个就是字了。”蒋雪芹将竹叶竖起,指着镂空字迹的边沿道:“你们看,这些字的边缘平滑,没有汁液,显然不是临时用刀刃刻出来的。”
夏清舒听罢,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某种腐蚀性的东西?在叶上写着,中间便被腐蚀掉了。”
蒋雪芹不赞同:“植物脆弱,若是腐蚀性的东西,字迹边缘必定发黑,可这没有。我觉得这些字啊,是自己长出来的。”
“怎么可能?竹叶怎可能自己长字?”流烟满脸惊疑。
蒋雪芹望着流烟无奈一笑:“与树棺人沾边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季迁遥同蒋雪芹的看法一致:“我认同蒋大夫所说,但现在我们迫切要解开的谜团是,书信之人究竟是何人?蒋大夫,你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
蒋雪芹徐徐道:“这竹叶并非寻常的竹叶,我觉得,这书信之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妖?”夏清舒的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只能这么怀疑,不能断定。”蒋雪芹拿起竹叶对着光线照了照:“要寻到背后的神秘人,得先解开竹叶之谜。这竹叶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奇特的功能,要挖掘它,定然不能以常人常物的思维,你们可以发挥一下想象,无边无际,怎么想都可以。”
蒋雪芹话音落下。营帐里头又安静了下来,四个人要么静静站着,要么静静坐着,没有人发出声音,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一炷香后,夏清舒灵光乍现,突然拍案而起,大声叫道:“字!”
剩下三人视线都聚到夏清舒身上,齐声问道:“什么字?”
“字呀!”夏清舒神色激动,眼睛圆睁,指着竹叶又重复了一遍:“写字呀!”
其余三人还是没弄明白她所说的,一头雾水。
夏清舒深吸了两口气,平息下心中的激动,放慢了语速:“我们可以试一下在竹叶上写字。”
“那写完字之后呢?”流烟脑筋转得慢,没能理解夏清舒的用意,愣愣地问道:“写字能改变什么吗?不就一张竹叶上多了几个我们写的字吗?”
夏清舒取来笔墨纸砚,一边跑一边兴奋道:“万一我们写的字被神秘人看见了呢。”
流烟惊讶得表情都扭曲了:“我们在......在这里写字,神秘人会看到我们写的东西?”
蒋雪芹拍了拍流烟的肩头,含笑道:“还是那句话,与树棺人沾边的东西,没什么不可能的。夏将军既然有此念头,可以大胆尝试。”
“试试无妨。”季迁遥也赞同,她替夏清舒磨好了墨。
夏清舒跃跃欲试,将竹叶摊在一张宣纸上,提笔沾墨,在竹叶边角的空隙里落下一个“你”字,可“你”字刚写完,笔画便不见了,墨水便聚成了一团。
夏清舒、季迁遥与蒋雪芹三人抬头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没有失望,她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有流烟一人挠着后脑不解:“我们没法在竹叶上写字,分明是失败了,为什么你们反倒是一脸高兴呢?”
夏清舒与她道:“你表达得不够准确,不是我们没法在竹叶上写字,而且没法用墨笔在竹叶上写字。”
流烟:“有什么区别么?”
“有。”夏清舒慢慢讲与流烟听:“一般的竹叶可以着墨,这片不能,它写完字之后,字形不见,墨水会聚成一团,这便是它的异处。我们又发现了它的异处,不值得高兴吗?而且啊,用墨笔写不了,不代表用其他东西也写不了。”
“原来是这样。”流烟总算是懂得了,三人的脑筋转变得快,自己完全跟不上,她讷讷道:“解谜之事,我似是帮不上什么忙,我去弄些水来,你们渴了,可以喝上一喝。”
“也好。”
流烟离去,夏清舒又试了多种法子,比如更换墨色、更换不同材质的毛笔……试了一通,皆是不行。
流烟倒了三盏水,逐一递过:“歇一歇吧,急不得。”
“将军?”最后一盏水朝夏清舒递去,可她仍趴在桌前,蹙眉想着,没有伸手接。
“将军,喝些水歇一下吧。”流烟再次唤道。
“好。”夏清舒没有抬头,朝前伸出手去,流烟会意,将杯盏放在她的手上。只是流烟的杯盏未放牢,夏清舒便收回了手,导致杯盏掉落,一杯的水全洒在桌面上。
夏清舒坐得离桌子近,那倒出的水流到了桌沿,便滴到了夏清舒的衣上。季迁遥见状,赶紧取出手帕,要替夏清舒擦去面前的那滩水。
“等等!”夏清舒一把擒住了季迁遥伸过来的手,她欣喜地抬头,招呼三人道:“你们快看这竹叶,落在上头的水全被它吸走了。”
杯盏掉落前后,夏清舒的视线皆没有离开过竹叶,她清楚地看见,一团落在竹叶上的水,顷刻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四人的视线重新集中在竹叶上。
“真的有变化了!”
竹叶吸水之后,镂空的三行字开始愈合,重新恢复成一片完整的竹叶,接着在竹叶中部,如虫蚕食般,出现了两个空洞,空洞纵横延伸,形成了两个字。
“何事”
第55章 树棺七卫
“竹叶里头不会住着个妖怪吧?”这一幕也太不可思议了, 流烟惊声道。先前她还觉得树棺人只是蛊物操控下的傀儡, 巫术使然,不足为惧, 现在亲眼见着了这妖魔化的一幕, 大为震惊,狠狠地推翻了先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