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礼也不懂,但他是根本没听懂萧枕云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他知情识趣, 见车里氛围不对, 知道这种时候只需要保持沉默或者点头附和就对了。
“好久不见。”萧念开始给萧枕云圆谎,“你还好吗?”
“我……?”萧家礼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旁边的小男孩在和自己说话,他先前光盯着自动驾驶的方向盘了, “我还行……请问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抱歉, 我忘记你失忆了。”萧念硬着头皮演下去, “我现在的名字是萧念。”
萧家礼一听这或许是他过去的熟人, 激动道:“我叫萧家礼,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哎……忘了也好。”萧念高深莫测地拍了拍萧家礼的腿, 随即一副不愿提及悲伤往事的自闭模样, 靠在椅背上打死不再睁眼。
无辜失忆哨兵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车辆后排。萧枕云接过司棣递来的薄毯, 盖在膝盖上, 车辆内空调温度低, 包括萧念在内的其他三人火气都旺,就他这个体虚的格外需要保暖。萧枕云又喝了口温水, 这才侧过脸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昨天的飞舰。”
从海拉伊特回来要二十六小时的航程, 昨天的飞舰今天才能落地, 这五点还没到就出现在白塔正门口了?司棣和萧枕云对视一眼,没说话,只垂眸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拨开一粒,衔在齿间,不等他问萧念就回头抛来一瓶水,司棣说了声谢谢,送完药之后又咕咚咕咚喝下了半瓶。
萧枕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忽然不打任何招呼,无声释放出向导素。
上了半周的课,外加老师们贴心的额外辅导,萧枕云知道了先前他释放向导素的方式存在多少错误,纯属事倍功半,给本就不多的精神力雪上加霜。关门闭门造车式的自学果然远远比不上学校的系统性教学。
始终隐隐作痛的额头受到向导素的安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为他的精神域竖起屏障,司棣霎时间神清气爽,微凝的眉眼舒展开来,紧绷忍痛的身躯也放松许多。医生的话半点没出错,待在萧枕云身边就足以胜过百盒昂贵的药品。
他忽然又想到,车内这么狭窄的封闭空间,萧枕云这点向导素除了安抚他之外,岂不是还便宜了主驾驶位上的倒贴哨兵?司棣抬起头,就见萧家礼抱着他的角雕规规矩矩地坐着,双目平视前方,对萧枕云的向导素半点不感冒。
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这两人匹配度太低。
司棣满意了,他后靠到椅背上,告知他此行的目的:“司楮和叶斐然的订婚礼时间定下了,就在这月底。希望你务必到场,做个见证人。”
“这么快就决定了?”萧枕云惊讶。萧念闻言更是精神一振,悄摸摸透过后视镜望向他们。
“不是你劳苦功高积极撮合的吗?”海拉伊特婚礼仪式上萧枕云的所作所为司棣都看在眼里,他倏然一笑,故意问,“听你这语气,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是啊。”萧枕云竟然点头了,“谁会不喜欢小狗呢?”
司棣:“……”
他脖颈上的电击项圈在绿光与红光之中反复横跳,滋滋显示蓄能中,看得头上顶个雕的萧家礼心惊胆战,他知道这是精神狂乱易发期哨兵出门必带的东西,也认识司棣的脸,挂在塔风云校友的光荣榜上,留下了一系列的非人纪录,令人咋舌。
萧家礼想着等下万一打起来,自己到底护不护得住萧家这俩老弱病残。
会不会连他这只小雏鸟都飞不出恶狼的魔爪?
诡异的僵持之中,萧枕云忽然跟没事人似的新起了个话题:“等下有事吗?没事的话去我家坐一会,我可以给你做一次精神梳理。”
电击项圈绿了。
但司棣的脸色还很冷。
“昨晚刚跟老教授学了个入门。”萧枕云说,“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但后续想要精通就不容易了。听说萧惊风当初在白塔里,学得最差的一门课就是精神梳理,教授边教我边骂他……不过他说有高匹配度加成,我只要学过初级就能应付你的精神域问题。”
司棣脸色也缓和了,淡淡地说:“不急,你身子骨差,白天上完课就早点休息,不要熬夜。”讲完他又貌似无意地补充道:“有海拉伊特的特效药再加上你的向导素,我还能撑很久。”
这位能撑很久的猛男哨兵矜持地来到萧枕云家里,说接受完精神梳理他就离开,家里还有事。结果萧枕云以他贫瘠的精神池只为司棣梳理了十五分钟,就这一小会功夫,出精神图景一看,哨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睡得死沉,谁来都喊不醒。
司乔榕那边一连拨了四五个通讯,萧枕云甚至直接把终端放司棣耳边,就这样了人都没醒,搞得萧枕云不放心再次进入精神图景,再三确定司棣不是陷入假性永眠。
迫不得已之下,萧枕云接了通讯,温和笑道:“乔榕堂哥……”
司乔榕听到这声音就心脏绞痛,犹不死心地问:“小棣……”
“小棣在我这边。”萧枕云转过悬浮屏,给司乔榕看床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司棣。
司乔榕眼睛一瞪:“你把他……!”他猛地收声,忘了萧枕云没有作案工具……但紧接着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想,声音直接拔高了八度:“他把你?!”
“我给他做了精神梳理,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萧枕云三言两语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虽然不情愿,但司乔榕也想通了,叹口气道,“那就让他好好睡吧……麻烦你收留他一晚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司棣叫不醒的模样,哨兵总是格外的警觉敏感。特别是自从司棣精神域崩塌之后,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声音放得多轻,只要目光落在司棣脸上,司棣的眼睛就永远是睁着的,眸中一片清明,好似从来没有睡着过哪怕一分一秒。
只要儿子能睡个好觉,身体能恢复健康,即便是必须待在萧枕云身旁,他也认了。
司乔榕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棣有跟你说吗?小楮和斐然订婚典礼的事。”
萧枕云点了点头,驱动轮椅关灯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司乔榕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将月底这个大概的时间具体到哪一天,顺带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貌若无意地提到:“上周日我提前回来,碰上桃苑会所的老板一起吃饭,当时特别想替你澄清那害死人的误会,又怕好心办坏事,让以前的仇家得知你救那人还没死……哎,做好事不留名已经很难了,枕云你这做了好事还背骂名……真不容易,哥哥以前对你多有误会,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原谅哥哥这次。”
“……”萧枕云算是知道他那些破事是怎么传到司棣和司楮耳朵里去的了。
司乔榕这段话道歉是其一,强调‘一家人’暗示他态度软化是其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告诉萧枕云,你以后给我老实点,老子手眼通天什么人都认识,要跟我儿子在一起以后就别想再搞那些下三滥的事。
如果可以,萧枕云也不想去,但剧情任务毕竟摆在那里,他能有什么办法?
挂断通讯以后,萧枕云慢悠悠乘坐升降梯下了楼。在这段时间内,贤惠能干的萧念已经给萧家礼安排好了房间,点好四人份的晚餐,吩咐智能机械管家泡茶外加放满浴缸的热水,还在星网上缴了水电气和网费。
萧家礼:“……”谁能想到这个家居然是由一名八岁孩子作主。
“保护好自己的精神域。”仅仅是十五分钟的精神梳理,萧枕云就有些疲了,懒懒的不想动弹。他玩笑般朝萧家礼叮嘱道,“出了问题很麻烦的。”
萧家礼连忙快速大幅度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谨遵教诲,铭记于心。
*
夜里九点半,司棣忽然慌慌张张地从二楼冲出来,一边整理睡乱的衣服和头发一边四下寻人,客厅一片安静,餐桌上摆放着一人份的晚餐,已经凉透了。司棣仔细听了听别墅内的心跳与呼吸声,又嗅了下空气中的味道,随即准确无误地走到一扇房门前,敲了敲,推开就见里面坐着一大家子姓萧的,每个人都是同一个动作:伏案,持笔,写作业。
“学长!”萧家礼高兴地站起来,但喊完这个称呼又扭扭捏捏地不敢再说后续了。
“他有好几道题不会做,”萧枕云放下笔,“司棣,去帮帮他。”
司棣:“……”
司棣轻咳一声,松了松手腕的束缚环:“我还没吃晚饭呢。”
“餐桌上给你留了饭,就是冷了,吃之前热一下……或者冰箱里有鸡蛋和蔬菜,你可以给自己下碗面。”萧枕云说,“对了,看之前你给司楮做甜点,你是不是很会做饭?”
司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枕云安排得明明白白:“那要不你先教萧家礼做题,待会去厨房煮面的时候多下点,我也有些饿了。”
“……”
最终司棣还是去看了萧家礼的作业本,然后实行了严厉的挫折式教育,具体表现在不理解这种靠脚后跟就能做出来的题到底有什么可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