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垃圾不该有这么干净的眼神。司棣倏的恼怒起来,他想起疾风队里牺牲的一名战友,对方也是蓝眼睛,那才是真正的蓝宝石,璀璨而明亮,笑起来熠熠生辉,那是队里最小的一位哨兵,很抠门,吃烧烤都不舍得喝酒,有爱慕的向导,说钱都是留着讨向导的。
七位战友,五名哨兵,两名向导,都是毕业起就一直跟着他的兄弟伙,随着他出生入死,有叫他队长的,有叫他棣哥的,有叫他小狼的……尽数死在了那个夜里。
死在了一群渣滓的手里。
萧枕云听到司棣的呼吸变得急促,站在离他两米之外的地方,右手死死地握着把手,青筋毕露。他悲从心来,觉得自己惨到极点,MP研究所想要他的命,司棣也想要他的命,他两头不是人,关键这一切的源头还都不是他干的,他只是个有苦难言的可怜穿越者。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萧枕云心想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什么都行,但精神力枯竭外加融合态抑制药的双重作用下,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鹿角鹿耳也冒不出来。
他只能屏住呼吸抬起脸,对上司棣的眼睛。
萧枕云在其中看到了痛苦与挣扎。
他兀的一怔,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害怕,只疑惑司棣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在发抖,一个持刀的刽子手,面对间接害死他数名挚友的死敌,还是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死敌,竟然在犹疑,在颤抖。
司棣没有动,萧枕云也没有动,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银发哨兵忽然手指微松,如利刃归鞘一般,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萧枕云割伤的锋芒也尽数褪去,司棣忽然疲惫极了,他将刀扣回原处,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和来时那番的慢吞吞截然相反,他离开时的脚步异样快速坚决,不过几秒踩踏的声音就完全消失。萧枕云不知道他的意思,或许是认为他罪不至死放过他,又或许是觉得让一个双腿瘫痪、精神力为零的残废独自一人在这荒岛,不用他动手也只会是死路一条,根本无需脏了他的手。
但总之司棣应该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萧枕云有些意外,这要身份调换,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给对方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他再次捡回了一条命。萧枕云放松地躺下,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雄鹿回归。
他松懈下神经还不到一分钟,来自人类的脚步声又一次传来,还是司棣之前出现的那个方向,萧枕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什么鬼?又来?谁?
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个高挑的银发哨兵,这一次他依旧带着怒气,快步朝萧枕云走来。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的愤怒是压抑的,是森冷的,这一回他的怒意是灼热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萧枕云连忙开口:“你听我——”
说字还未出声,司棣半蹲下攥起沙包大的拳头,不由分说直锤他的小腹,不留一丝情面,萧枕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拳揍到了一块,刚受过撞击的后脑再次磕到粗糙坚硬的树干,脑浆都撞匀了。
你他妈的有病啊?!
带着这声来不及脱口的怒骂,萧枕云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
上次萧枕云一昏就昏了二十多个小时,连自己流落荒岛的过程都不记得,这次要好一些,没过一刻钟就苏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今天一天之内我是不是来来回回醒了很多次?
第二个反应:我落到司棣手里居然还能再醒过来?!
身下的触感很奇怪,坚硬中又带着些柔韧,不停地起伏颠簸,偶尔两次起伏磕到他的小腹,酸痛难忍。萧枕云低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司棣的背上。
司棣用登山绳将两人的腰绑在一起,又折起他的左腿捆住避免着地,然后单手托着他的右腿,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的雨林里往前走。
萧枕云没搞清楚状况,也就没有说话,但司棣还是在第一时间通过呼吸的变化判断出背后的人已经醒来。
“别乱动,也别乱说话,别搞小动作,我随时会后悔把你扔下去。”他的语气不善,但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稳稳托着他,“这是座处于萨达洋中心的荒岛,没有一点信号,目前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萧枕云十分惊讶地听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顶,那里隐隐约约有些痒,但什么也没有冒出来,周围更是没有雄鹿的踪影,那只傻狍子还在一门心思找水呢……
司棣并不知道他是那头鹿的主人,但还是救了他。
……司棣竟然救了他?!
“都跟你说了不要乱动!”司棣口吻更加凶狠,但此时的萧枕云却生不起半点害怕的心思,语气中只剩货真价实的疑问:“为什么要救我?我资助过MP研究院大笔的资金和武器,我……”我觊觎你的弟弟,我恶贯满盈,书里的我还真的杀死了你……
他忽然感觉到屁股抵着什么坚硬的东西,回头一看,发现是司棣从尾椎骨处延伸出来的巨大狼尾。
而狼尾的主人沉默着把他往上方提了提,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第12章
安静等待了五分钟,萧枕云确定司棣是不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
沉默无声无息地在两人之间蔓延,耳边只有皮靴踩过泥土与枯枝的声音,仔细去听,还有司棣轻微的呼吸声。行进间,萧枕云闻到了焦糊的味道,目光在眼皮子底下小范围地搜寻,终于在司棣立起的衣领下方发现了端倪,他看到对方脖子上一整圈焦糊泛红黑色的皮肤,大部分已经脱皮,鲜红的嫩肉外翻,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沾着红血丝,看着就痛,还被司棣用沾满汗渍和泥土的衣领挡住,来回摩擦。
电击项圈不见踪影,可它却留下了如此残忍的痕迹,彰显着不久之前在飞舰上那场恶战的惨烈程度。萧枕云忍不住伸手替司棣将领口向下翻折,再尽可能朝外打开,伤口也拥有自由呼吸的权利。
“我说了别碰我!”司棣愤怒地拍开萧枕云的手,他止步回过头,瞳孔病态地放大,几乎充斥了大半的眼眶,剩余的眼白也被红血丝侵占,这是精神不稳定即将陷入狂乱的预兆。
“……”
萧枕云不得不立刻散发出向导素,这些都是他快把腺体揉吧揉吧挤干了才挤出来的一丁点。不过因为匹配度高,效果良好,迅速安抚了司棣的情绪,让他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司棣也立刻趁机深呼吸两次,主动去压制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暴虐与破坏欲。
“你为什么有向导素?”他疑惑又警觉地问。萧枕云无精神力,无精神体,自然也没有向导素。
而且非常的好闻。这句话司棣没有说。
为什么这种败类会有如此漂亮的眼睛,又会有这样馥郁的向导素?这两者和萧枕云这个人放在一起非常的矛盾和不搭。他从没闻过这样味道的向导素,但又莫名觉得熟悉……
萧枕云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向导素挤干之后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说:“谢谢你。”
“……”司棣觉得有些可笑,好人做一件错事万人唾骂,而坏人稍微表现出一点良善,就连他也有一瞬间产生了动摇。他不再纠结于向导素,反正看样子萧枕云不想说,他目前也不急着知道,而且还有更加棘手的生存问题等着他去解决,水、食物,还有住所。
萧枕云渴得嗓子冒烟,又不太愿意出声求司棣去找水,就硬憋着,憋得眼睛都泛红了,憋得甚至恨不得去舔司棣伤口里的血和脸侧流下来的汗。
不行,这行为太变态了。
为了防止自己饥渴难耐之下精神错乱,化身为饥不择食的禽兽,萧枕云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有水吗?”
司棣没有再发火,但态度也算不上好,冷冷淡淡地回答:“在找,雨林里的味道太杂,但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如果这里是关系些微融洽的哨兵和向导,他们就可以建立临时标记,达成精神链接,由向导接管哨兵的五感,加强嗅觉灵敏度的同时又不会伤害到哨兵,这是向导与生俱来的能力。
在疯狂亏钱的两三个月里,萧枕云也紧急恶补了许多特种人常识,虽然对精神力掌握还非常不熟练,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司棣拉进了对方的精神图景,被掏空,还傻不愣登地予取予求。
不过哨兵和向导之间的良性互动根本无法落到萧枕云和司棣身上。虽然不知道司棣出于什么样的复杂心理救了他一命,但想要他敞开精神域让萧枕云临时标记他却是万万不可能。
萧枕云自然明白这一点,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也不会去提标记这回事。
大致又行进了半个小时,就在萧枕云半死不活已经被烈日晒成鹿干的时候,司棣头顶忽然冒出了一对异色的耳朵,灵敏地立起,还会向侧边转向,动作中耳朵尖的绒毛扫到了萧枕云的脸颊,痒痒的,他有气无力地斜瞥去一眼,就听司棣说:“我听到了水流声。”
随后再次将他往上提了提,“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