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声音低沉, 藏不住笑意:“房间收拾好了吗?”
安静了会儿,青年嘟嘟囔囔:“收拾好了……”
“嗯。”陆深说, “那今晚还要熬夜吗?”
“不熬夜了。”青年打了个哈欠, “今晚可以早点睡,不过明天就要忙啦。”
陆深摁亮平板,点开微博, 搜索“吃不饱的黄玫瑰”, 慢声问:“明天要忙什么?”
谢竹声有一点高兴:“我刚刚接了个大客户, 给我好多钱!我明天就要给她画画啦。”
页面跳转, 陆深慢慢地滑动屏幕,一张一张地翻看图片, 轻声问:“你不是摆摊画像么?别人怎么找到你?”
“我也在微博上画画接单啦……”谢竹声含含糊糊的, “微博上接单, 赚的也更多一点。”
陆深点开一张双人图, 放大了细看:“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账号, 让我膜拜一下小画家的大作?”
“才不要。”谢竹声拒绝得毫不犹豫,“我才不要掉马!”
“真的不让我看看吗?”
“不要!”
“唔……”陆深熟练点保存图片, 声音听起来很遗憾, “那好吧。那你在微博上, 也是给人画像吗?”
“昂。”谢竹声睁着眼睛说瞎话,“也画像,画素描,你好像还没见过我在纸上画画吧?我还会国画白描,还有水粉画呢。”
陆深低笑:“我们竹声这么厉害。”
谢竹声哼哼:“我们竹声是你不知道的厉害!”
大概是因为讲电话不看人的缘故,他从声调到语气听起来都很放松,一向内敛的人,原来也有这样向他炫耀自己的时候。
陆深声音低沉,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那我真是捡了个宝贝回来。”
小青年有点点害羞,小声嘟哝:“你知道就好……”
他在那头倒水喝,吞咽的声音也被电流收到陆深的耳边,陆深指尖蜷了蜷,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静静听着他喝完水,踢踢踏踏地走路,然后响起弹簧吱呀的声音。
他喉结滚动,问:“谢竹声,你在做什么?”
“嗯?我刚上床。”青年的声音有点儿不经意的慵懒,伴着被褥窸窸窣窣的碎响,听着就叫人想起被窝的舒服。
陆深按熄了平板,也脱掉拖鞋坐到床上去,拉过被子盖在腿上,听谢竹声嘀嘀咕咕地抱怨:“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床咯咯唧唧的,好吵……”
陆深空着的那只手抓了抓被子,轻声问:“你的床……不舒服么?”
“还行吧。”谢竹声似乎是翻了个身,于是他就又听见那种生锈的弹簧被挤压的声音。
谢竹声的语气听起来很漫不经心,似乎在掩饰什么:“当时找房子时间仓促,都没来得及好好检查,早知道就另换个好房子了……不过也没事,等下周节目录完,我就搬到学校宿舍去了。”
陆深垂下眼睫:“你要住宿舍?”
“昂。”谢竹声没多想,还在嘀嘀咕咕地计划,“下周我得抽空去学校申请宿舍,然后等节目一完,立刻就可以搬进去了。”
“等节目一完,你立刻就要搬到宿舍去。”陆深重复。
“嗯嗯是呀。”
“谢竹声。”陆深顿了顿,叫他,“下个星期,节目就要结束了,然后你要住宿舍。”
谢竹声有点儿奇怪:“陆深,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深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低开口:“谢竹声,节目结束后……你不搬来和我一起住么?”
谢竹声:“………………”
他一下炸毛:“你说什么??”
陆深换了只手拿手机:“我说,你不搬来和我一起住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他仔细听着青年急促的呼吸声,手心里竟然都有点出汗。
谢竹声……会答应他吗。
半晌,那头小青年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还念书呢……”
陆深:“住在我家也一样念,我每天送你去学校。”
谢竹声:“那我喜欢一个人睡……”
“没关系。”陆深道,“家里有很多卧室,给你收拾一间最好的。”
“可是,可是我就想住宿舍……”
陆深叫他:“谢竹声。”
于是那头又安静了。
陆深很耐心地等。
耳边很安静很安静,只有轻微的电流声送来电话另一端的心跳和呼吸,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那个人心底的声音。
可他突然就很享受这种久违的静默。
没有了那道通往青年内心的捷径,他也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得紧紧攥着手机,紧张地等待电话那头的声音。
好像雾里看花,好像半遮琵琶……他对谢竹声失去了一点点掌控的信心,可胸腔里流淌的酸甜混杂的情绪又让他沉迷。
他微微焦躁地等待着谢竹声的回答,脑海中却分出了0.1秒的时间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这个能力消失就好了。
又过了好半晌,小青年才又期期艾艾地开口:“可这,也太快了叭……”
陆深微微喘口气:“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想早上一睁眼就能见到你,伸手就能抱住你,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家……”他很慢很慢地道,“谢竹声,我真的真的,快要等不及了。”
他听见电话那头猝然加重的呼吸,嘴角就先无意识地勾起来。
然后听见谢竹声含含糊糊的一句:“那…到时候再说吧。”
他一下就无声地笑起来:“好,到时候再说。”
不能见面的日子,对刚刚陷入热恋的情人来说总是那么难熬,每天早上睁开眼,都会不可遏制地感受到一种无力感——对时间太慢的无力感,一旦想到今天也不能见到那个人,就已经提前感觉到空虚,和光阴虚度的烦躁。
陆深也不能例外。但任他手眼通天,也不能快进时间,还要被冗繁的工作扯住胳膊裹住腿,去找谢竹声也不行。
他就给他打电话。
晚上打,白天也打,工作手机扔到一旁,私人手机放到手边,连着蓝牙,打给心上的人。很少说话,各忙各的,也听对面人的忙碌。
然后心脏里就跳动着满满的喜悦,汩汩流动的血液也变成金灿灿的蜜糖。
甜蜜的折磨。
好容易熬过了两天假期,第三天早上,陆深很早就起床,穿衣洗漱梳头发,刮完胡子照镜子,然后表情严肃地把一丝不苟的发型用手指拨乱,垂下三两缕细碎的额发,觉得很像画里穿围裙的那个样子了,才停手。
陆太太在楼下客厅里插花,很鲜嫩的重瓣桔梗,花心泛着浅浅的粉黄,才从院子里摘的,还带着露水。
听见脚步声,陆太太就回过头:“起这么早?”
陆深“嗯”了一声:“要录节目,早点走。”
陆太太原本是随意看了眼他,却动作一顿,又转回头,仔细地打量他。
陆深掸了下袖子,轻咳一声:“怎么?”
陆太太笑着收回目光:“你穿这种浅色衣服也很好看。”
陆深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天青色衬衫,淡淡勾了下唇:“嗯。”
阿姨在厨房忙活着早餐,陆深就坐到沙发上去,在陆太太的对面,默默看她插花。
陆太太小心翼翼地让花瓣上的露珠别滚下来,把花枝斜剪,插到花瓶里去,让儿子帮忙品鉴:“怎么样?”
陆深看了几眼:“好看。”
陆太太无语地瞥一眼他:“你这也太敷衍了!”
陆深微微蹙眉:“没有敷衍。”
他就是觉得这几枝花插得挺好看,还要他说什么?
陆太太放弃培养儿子的彩虹屁修养,转而又说起她心心念念的儿媳:“深深,你这两天打电话,是不是就是和小谢呢?”
陆深“嗯”了一声。
陆太太就笑,很欣慰地看着好像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的儿子。
还是一样的相貌,可现在看,就很轻易地发现气质上的不一样。以前是沉闷,现在依然沉稳,可整个人都好像亮堂了起来,眉目舒朗,眼里有光。
一个儿子有什么样的变化,作为母亲,她最清楚不过了。
这都是因为爱情的滋润呀!
陆太太心里高兴极了,对儿媳什么时候能进门也更加急切起来,就问儿子:“这周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陆深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不用一周。”
陆太太:“?”
陆深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睫毛,抿抿唇:“我压了下时间,再录三天就结束。”
这两日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压缩休息的时间处理工作,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有腰斩,是他对工作、对陆氏的负责;压到三天,是他为自己的一点任性。
陆太太只与儿子对视一眼,就懂了他的心思。
她拿过毛巾,慢吞吞地擦了下桌面,说:“我知道了。”
陆深看着她。
陆太太温婉地笑起来:“你终于知道自己的快乐比工作更重要了,深深。”
她抬起眼睛看儿子,眼底有一点点湿:“妈妈真为你高兴。”
陆深抿了下唇,说:“谢谢妈。”
“你们娘俩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