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陆深二话不说就抽走了他的被子,三两下折好放到一边,瞥见深蓝色枕头上那条晃眼的白毛巾,就抬眼看沈知意:“这是你的么?”
沈知意勉强微笑,正要点头,陆深又开口:“麻烦拿一下,我找东西。”
沈知意:“…………”
他咬着后槽牙拿走了那条沾了自己汗水的白毛巾,下一秒枕头就被陆深拎起来抖,还随手拍了拍,像要拍掉灰尘什么的脏东西。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谢竹声跪坐在炕上看着男人动作,尚且晕乎的脑袋还有点发蒙:“陆深……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眼镜被枕头吃了……”
还拎起来抖!
陆深抬眸瞥他一眼,丢开枕头,一条腿就跪上炕沿,拍拍他屁股:“起来点。”
沈知意:“…………”
谢竹声:“…………”
他就像被火苗燎到屁股的猫一样,一下弹起来四肢并用爬到炕角去,红着脸嘟囔:“要是那里找不到你就死定了!”
陆深低着头找眼镜,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慢悠悠地从褥子的褶皱里摸出了自己的黑框眼镜。
他捏着眼镜腿晃晃,偏头看青年:“那大概是没有这个荣幸了。”
谢竹声想拿枕头砸他。
陆深慢吞吞下了炕,回头叫他:“谢竹声,快点换衣服洗漱,带你去赶集。”
赶集??
谢竹声眼睛“噌”的一亮,又装冷淡,抿着唇不理他,爬到炕沿来低头找鞋。
底下的鞋子不知道被谁踢得东一只西一只,陆深正要伸腿把一只拖鞋勾过来,却被沈知意抢了先。
沈知意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微微笑着,拎起拖鞋给他摆整齐,说:“竹声,还记得吗?我们昨天在车上说过的,今天要去逛庙会。”
“谢谢知意哥……”谢竹声点脑袋,“记得的。我听见外头有唱戏的声音,是庙会那里在唱戏吗?”
“嗯,就是庙会。”沈知意扶了下眼镜,“谷小姐她们说不用做饭了,我们一起去庙会上吃,你觉得怎么样?”
“嗯嗯好的。”谢竹声笑笑,有点儿拘谨,“那知意哥,我就先洗漱去了……”
“一起去,我正好冲个澡。”
陆深在旁边给自己的领口上夹麦,眼睑半敛,目光从眼角落下来,跟着谢竹声转。
谢竹声装看不见,凌乱的黑发间隐约可见嫩红的耳尖,垂着脑袋从他身边过去了。
沈知意落后他半步,偏头看了看青年毛茸茸的小脑袋,凤眼里的笑意就淡了淡。
对着陆深嬉笑怒骂,对他却这么礼貌疏离,竟是完全没有之前那样的亲昵了。
为什么,就因为察觉到他的心思了么?这礼貌,就是他委婉的拒绝么?
可为什么,对陆深就和对他不一样,为什么他才表露一点点自己的心意就要被疏远、被拒绝?
可真的是……不甘心呢。
洗手间里的水声哗啦啦响,谢竹声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弄他的头发,就听外头季姚华敞亮的嗓门一路从大门口嚷嚷进来:“谢竹声,谢竹声——”
谢竹声从洗手间门口探出个脑袋:“叫我干嘛?”
急躁的脚步声迅速跑进来,季姚华大步跨过堂屋门槛,跑到他跟前:“你看这什么!”
他递上手里一大把绿草给他看,谢竹声一眼就认出来:“是艾草么?你摘的?”
“那必须是我摘的!”季姚华得意洋洋,“我放羊遇见昨天那位村长了,他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割艾草呢,说风俗习惯里这玩意儿得端午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去割,我看来不及回来叫你了,就自己割了点,怎么样?”
“太棒了!”谢竹声很高兴,“昨晚上睡觉还想着今天端午,要早点起来去找艾草呢,结果……”
结果、结果就被某个可恶的男人给摁床上了……
他一下收住了口,脸有点红。季姚华完全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自己给他补全了:“结果还是睡过头了吧,懒猪!”
嗯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谢竹声垂下脑袋闻艾草,没有反驳。
季姚华没被他呛还有点儿不习惯,还想说什么,就被谢竹声把艾草塞他怀里,把他往出推:“你去找点绳子把艾草分成几份捆起来,我去换个衣服,咱们再一起往门上挂。”
“哦好。”季姚华抱着艾草回头看他,“那你快点儿啊!”
“嗯嗯知道啦!”
里头水声哗啦,沈知意还在冲澡,谢竹声把自己乱翘的头发往下压了压,就匆匆跑回到卧室去。
谁知道陆深还在房间没离开,看见他进来,就微微勾起唇瞧着他。
谢竹声现在看见这男人脸皮上就躁得慌,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蹲下去捞行李箱,却听陆深说:“衣服给你挑好了。”
他抬头,果然看见炕沿上平铺着一件宝石蓝的丝绸衬衫,正是那天一起逛街时买的。
陆深自己穿一件暗红色衬衫,站在炕边微微扬颌:“过来穿。”
他背光而立,暗红色丝质布料把他衬得很白,修长的指尖压在衣领上,仿佛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有种苍白又危险的精致。
谢竹声抿抿唇,垂着脑袋把行李箱推回原处,就慢吞吞挪到炕边去。
他拿起衣服,偏头看身边岿然不动的男人:“你,你出去。”
陆深双手插进裤兜,垂下眼皮瞧着他:“还在生气?”
他欠欠身,很绅士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提起这个谢竹声就炸毛:“你个伪君子!不守信用的小人!你明明只让我——”
他猝然住口,瞪着他:“反正,反正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陆深眼底划过笑意,低声哄他:“别生气了。”
“你不是也给我报复回来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这里还疼着,都是你给我抓……唔。”
谢竹声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你还戴着麦克风!”
“……”陆深握住他手腕拿下来,低低笑了下,“好吧,不说了。”
谢竹声很用力地把手腕从他的掌中抽回来,声音闷闷的:“你出去啊,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深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简直软得一塌糊涂,像坚钢被烧成一炉滚烫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无处倾泻,只想看着他抱着他,一点儿也不想出去看见其他人,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他半步。
他掩住麦,俯身靠近谢竹声,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谢竹声,再抱一下,行不行?”
谢竹声瞪大眼睛:“不、行!”
“再抱一下我就出去,这次绝对守信用。”理智嘲笑他痴缠幼稚还无赖,然而他的心洋洋得意,炫耀似的一下跳得比一下用力。
他紧紧盯着青年,看他生气的眼睛和红润的唇,回想着这双唇小心翼翼贴到他脸上时那一瞬间的柔软,他的喉结就狠狠滑动,瞳仁黑得像急欲吞食什么东西的深渊。
谢竹声被他看得脊背酥麻,最后一丝理智吊着他,叫他急急后退,一把抓住一个镜头上的衣服,气势汹汹地威胁:“你,你再不出去,我就把这个扯开了!”
陆深低低嗤笑,没有后退反而步步向前,慢慢走到他面前,说:“谢竹声,你得清楚一件事。”
谢竹声胆战心惊,色厉内荏:“什么事!”
“害怕镜头的人,从来都是你,”陆深俯身看他,“——不是我。”
谢竹声:“………………”
他、他喵的还真是这样!
他一下呆住,抓着衣服的手也被陆深轻轻握住:“还想取掉它么?我帮你?”
这个,这个恶魔!他反倒紧紧抓住陆深的手,低叫:“不要!”
陆深就轻轻笑起来,挑眉看他:“再抱我一下?”
谢竹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bushi)地抱了他一下。
不得不说……这把腰,硬硬的,热热的,还瘦……真的有点儿好摸欸。
趁机揩把油,嘿嘿~
陆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心满意足地再一次紧紧抱住他。怀里这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和他的怀抱是那样契合,简直像天生就该长在他怀里被他抱着似的。
……就是太不安分。
他忍着后腰上因为被人偷偷碰触而产生的若有似无的痒意,轻轻拍了下他后背:“别乱动。”
谢竹声挣扎:“你说只是抱一下的!”
这个老流氓,又不守信用!再这样,再这样,下次他就不会轻易上他钩了!
陆·老流氓·深一顿,只好遗憾地松开手。
要细水长流,要健康可持续……不在一时,不在一时。
他勉强披回绅士的外衣,垂眸望着小青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就被他用力推了一把。
“你……”陆深微微踉跄,就被他垂着脑袋抿着唇,推着胳膊转过身,一路给他推到房门口。
陆深侧过脑袋:“谢竹声……”
“砰”的一声,房门就在他鼻尖前头使劲儿拍上了。
陆深:“………………”
散落的额发被劲风吹起又落下,他和门面面相觑,半晌,微微一晒。
身后季姚华冲进来:“谢竹声你换好衣服了没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