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沅是早产, 生下来的时候才医生巴掌大一点,体重完全不达标, 所以刚出生没几天就被医生送去了保温箱。”他的眼神落在虚空,应该是在回忆,说到郁沅出生时的情景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具体的大小, 眼神温柔,带着些平时说不出来的感觉,“怀着他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大真实,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但等我能够从床上下来之后,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他。”
“小小的一个, 跟小老鼠差不多, 呼吸也很微弱,嘴巴和耳朵上因为输氧所以都贴着固定用的医用胶带,因为粘久了他现在耳朵上还有个小印子。”
“说起来,贺先生你可能不会在意,像我这样的留学生是不能享受医疗体系保障的,所以等等在保育箱一天要花掉我差不多打工半个月的工资。为了不至于让他连奶粉都没着落,我只能在他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就带他回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两岁前等等特别容易生病。”
尽管他已经预料到养一个小孩需要花费多少财力和心力,也有在认真打工攒钱,但就像墨菲定律一样,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在郁沅六个月的时候生过一次很严重的病,一度烧到38度。当时小家伙已经烧到连哭都没有力气哭了,偏偏那个时候外面下着雪,根本叫不到车。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楼上刚搬来的亚裔阿姨发现了楼下的动静,这才让她老公开车送郁时去的医院。
好在最后检查出来只是因为免疫力低下导致的发热,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他这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小家伙自己没有那段记忆,但这段经历足足让郁时做了快一周的噩梦。后来他每次睡觉前就把食指放在郁沅手心里让他抓握着,这样惊醒的时候感受到食指传来的力度和小家伙浅浅的呼吸声,他才能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贺倾见男生的眉头从一开始的舒展到微微皱起,气氛也随之沉闷下来。
“我是不是扯得有些远了?”大概过了几分钟,郁时的注意力才回到这场对话上来。因为在其他人面前分神实在有些尴尬,他垂下的手抓了下睡裤,将原本柔顺的布料抓出了一些褶皱。
郁时没发现,按道理来讲他作为一个外来者,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了好几年,但总归不会这么轻易卸下防备。
然而当他第一次遇到贺倾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不自觉的将自己最放松的一面对男人展现出来了。
“没有,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男人缓慢的摇了下头,眼睛里忽明忽灭看不出情绪。说出来的话语气比平时更冷,但郁时就是觉得自己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不过也就是一瞬的事,等他再次开口,郁时就感受不到那股微妙的情绪了。
“如果等等答应了的话,我希望你也能陪同他一起去。”没给郁时思考的时间,贺倾接着说道:“小孩子在陌生环境可能会产生恐惧,尤其是亲近的人不在身边的时候。”
“等他和长辈再熟悉一点,下次录节目你也能把等等送到我父母那边,这样他们有事情做,你和等等也不用这么辛苦。我很喜欢等等这个孩子,所以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了。”
“…嗯…”或许是今晚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郁时现在还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直到告别了贺倾,关了灯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到底是进入了一个多大的圈套。
旁边的小家伙睡得香甜,翻了个身抱住了爸爸的一只胳膊,不仅蹭了蹭还发出满足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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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楼。
贺倾的房间并没有和其他人的相连,而是单独在楼梯另一侧。
他靠坐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开了免提的手机,通话界面的那个字显示了对方的身份。
“妈。”
文瑶在电话那头先是询问了一下贺倾参加节目这件事,又叮嘱了他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这才转到今天这通电话的正题:“那孩子同意把等等带回来了吗?”
“他说得问一下等等自己的意见。”连贺倾自己都没发现,他回答这个问题的语气和平时有多不一样。
“也是,等等的意愿最重要。我和你爸看了一下,郁时是个好孩子,长得好看也懂礼貌。你之前委屈了人家,现在是得好好补偿一下。”
说起这件事,他唇边才勾起的弧度逐渐变得平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文瑶等了一会得不到回应,知道可能说中了儿子的心事,也没有揪着这里不放,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任家那个孩子不是回国有一段时间了吗?最近他母亲托人问我能不能让他上你们那个节目。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话,你就给他留个位子吧。”
“任幸?”贺倾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才依稀记起来“任家那个孩子”的名字,他眉头微皱,“您什么时候和他们家有来往了?”
那个被苏叶追问了很久的晚上,他下车准备走进别墅时被任幸叫住,说了很多没头没尾的话,他对付这种人一向没什么耐心,简单聊了几句就结束了话题。
想到第三期正片结尾的那个片段,男生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和其他嘉宾走得过近。虽然知道现在在郁时眼里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两样,但他心里还是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烦躁。
能让他妈开口和他说这种话,应该是承了任家的人情不好拒绝,至于对任幸这个人要不要来节目这件事,他并不在意。
“这些事向来是由林然处理的,我等会给他发个消息。”
电话那头文瑶又跟他说了几句话,贺倾也简短地应和着,和之前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等电话挂断了有一会他才从床上起身。
没有了云层的遮挡,银白的月光尽数铺洒在地面上。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夜色沉沉,久久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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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等愿意去贺叔叔家看一看吗?”
第二天吃完午饭,趁着大家回房午休的间隙,郁时对躺在床上打滚的儿子讲了一遍事情的原委,询问他的意见。
“daddy会去嘛?”闻言郁沅瞬间停止动作,爬到床边拉住郁时的衣角,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爸爸,“daddy去哪里,等等就去哪里。”
郁时享受着儿子的亲昵,拿起旁边的手机给贺倾发消息:
YS:【等等答应了】
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是一段语音。
这是贺倾第一次在私聊的时候给他发语音,郁时不免觉得有些新奇,点了一下语音条之后自动免提播放起来:“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
男人似乎是真的高兴,连语气都变得愉悦了很多。
语音里夹杂着其他人的对话声,听起来还有些激烈。语音虽然嘈杂,但郁时就是十分清晰的捕捉到了男人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郁沅已经睡着了,他停下给儿子拍背的动作也准备睡觉,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贺倾的电话。
“我刚开完会,现在在回去的路上。”刚一接通,男人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趁着等等还没反悔,今天就带他去熟悉下吧。你和等等有什么忌口的吗?我和家里的阿姨说一声。”
虽然郁时觉得贺倾好像表现得过分急切和开心了,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没有,我们两个都不怎么挑,不过等等比较喜欢甜口的菜。”
“嗯,我知道了。”透过听筒,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也不知道男人是如何感知到他的声音情绪的,对面贺倾说完并没有急着挂断电话,“不用太紧张,他们都会喜欢你和等等的。”
他的声音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郁时就是奇异地被安抚到了。
和他在电话里说的一样,不出半个小时,郁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他去开门时外面的贺倾身上还穿着西装。
他让男人先等一下,自己则开始收拾带儿子出门要用到的东西。
郁沅还在午睡,把他抱起来也没醒。一切就绪,郁时转身准备出门时才发现刚才被他喊去客厅坐一下的男人并没有过去,而是等在了门口。
男人原本就优越的身材在剪裁得体的西装衬托下更显高大挺拔,他正倚着门框在和谁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贺倾略带厌恶的回了句:“让他们随意。”
说罢,他捏了捏眉心,稍微有些粗鲁的扯松了颈间的领带,像是在发泄刚才没有表露出的戾气。
郁时走到他身边,略带关切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轻声询问:“是工作上的事吗?刚才你发的语音里我也听到了有人在争吵。”
“没什么,倾世决定创立基金会的事通知出去后,董事会里的一些守财奴坐不住了而已。”贺倾听到男生的声音立马收起了刚才的烦躁,自然而然的接过他手上拎着的小背包,“都收拾好了吗?”
“嗯嗯。”郁时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问:“真的没事吗?”
他感觉到男人的情绪明显高兴了许多,贺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他说:“都有担心我的余裕,看来是不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