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姐关了半个月, 白厌离看起来比以前更凶了,那两只眼睛黑得好像能吃人似的,只是看了一眼夜晚便会做噩梦。
白厌离肯主动吃饭, 云瑶心中也松了口气。她清亮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白厌离,看她漂亮却有些红肿的手指握住深色木筷, 动作优雅而矜贵,哪里像是将军府备受欺凌,连奴仆都比不过的人。
这份翩翩气度怕是连京城的那些世家公子也比不过, 看久了,竟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连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都觉得万分可爱起来。
云瑶绵绵的视线始终黏在白厌离的身上,白厌离微微蹙起眉, 显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习武之人饿肚子是常事,这会儿被云瑶盯着看了这么久, 白厌离也再没什么用膳的心思。
她放下碗筷, 起身欲走进内室。云瑶忙跟着她站起来, 说话间有几分局促:“厌离, 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白厌离那胃口跟小猫似的,半碗饭都不见底,白厌离饿了这么久, 理应吃得多一些。云瑶跟着她走了两步,白厌离停下动作,回头冷冷道:“看见你自然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明月见她这么说小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未出声替云瑶斥责白厌离,便听小姐软软的嗓音响起:“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你再吃点儿吧。”
白厌离仿若未闻,直接进了内室,准备歇下。
云瑶不好打扰她,领着明月收拾好东西踏出了白厌离的房间。明月为小姐感到委屈,她忍不住小步跟着云瑶:“小姐,白厌离她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小姐,小姐你……”
“你觉得,”云瑶扭头打断她的话,嫣红的嘴唇勾起来,笑容清浅而甜美:“她的样貌生得如何?”
明月愣住,她抬眼看向云瑶,小姐一脸的认真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眸真挚无比,明月下意识答道:“白厌离她的样貌自然是生得不错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担得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夸赞。”
“只可惜白厌离不苟言笑,常年绷着一张脸庞,冷若冰霜,叫生人退避三舍,不敢轻易靠近。”明月想了想,又添了几句:“她看人时的眼神太凶了,平常家的小姐哪里敢轻易靠近她。”
“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明月不解道。
云瑶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明月将碗碟收入厨房后,越想越觉得小姐今天有些不对劲,平常小姐对白厌离那般凶,毫不掩饰对她的敌意和仇视,怎的今儿还问起白厌离的样貌来了?
明月替云瑶打热水时,脑中突然滑过一抹灵光,将她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小姐莫不是打算将白厌离偷偷地卖去勾栏院吧?”
云瑶刚去完嘴唇上的口脂,还未将巾帕放下,明月急匆匆地端着热水跑进来,一脸惶恐:“小姐,不可,万万不可呀!白厌离她怎么说也是大将军亲自认下的义女,小姐你万万不可做那糊涂事?”
云瑶:“?”这又是怎么了。
“什么糊涂事。”云瑶迷惑地看着她,明月将热水放下后飞快地走到云瑶的身旁:“小姐,白厌离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小在将军府里长大的姑娘,您万万不可私自将她卖去勾栏院……”
“谁跟你说我要将她发落到勾栏院了。”云瑶哑然。
明月愣了愣:“那小姐,你为何突然问起她的样貌来?小姐你难道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欺负她吗?”
“自然不是,我随口一问罢了。”云瑶摇头,她哪里还敢欺负白厌离,不上赶着去巴巴地讨好她就不错了。她可还没忘记系统特意给她制造的那个梦境,那般真实,让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补偿这位阴冷狠厉的女帝。
如今不比往日,再怎么宠爱她,爹地和哥哥们都离得远,若是她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就算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也没人能救得了她。
云瑶下意识抬手,指腹在下巴处轻轻摩挲,上头仿佛还残留着那日白厌离毫不怜惜的力气,好似要将她的骨头也捏碎了般,藏满了滔天的恨意,让她从脚底窜起一股凉气。
明月不懂,但她仔细打量完小姐的神情,发现小姐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忌惮和慎重,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小姐这样才好,反正白厌离她比小姐年长,过个几年将军便会为她寻得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到时候府中只剩下小姐一人,小姐依旧独得将军恩宠……”
“知晓了。”云瑶不想再这事上多说,明月便恭恭敬敬地帮她绞了帕子洗脸,又仔细地替她洗了脚,扶着云瑶躺下。
等床上姑娘的呼吸渐渐均匀后,明月小心的剪了烛火,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将门合上。
白厌离笔直地躺在床上,她双目阖着一动一动,看起来就如睡着了般。屋外的寒风吹得窗户纸“呼啦”作响,白厌离倏地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明无比,哪有半分睡意。
手上的冻疮开始发痒,她耐着性子控制自己不去挠它,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那瘙|痒的感觉竟格外的磨人了。
她慢慢咬紧了唇,让自己被这冻疮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云瑶的最大目的吧,饿自己半个月好好教训了她一顿,连放她出来后也叫她不得安生。这觉是睡不成了,白厌离掀开被褥起身,点亮了房间的烛火,拿出一本兵书看起来,只要看到了兴致,便不会再察觉到手上的瘙|痒了。
?
窗纸依旧被风吹得动静很大,室内烧了地龙,一点都不觉得冷,比白厌离当初冰冷的小房间要好得多。白厌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想得正出神时,鼻尖隐隐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涌上来,她一低头,才反应过来是云瑶送过来的衣袍上的味道。
与旁屋银龛香炉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白厌离眉头微微蹙起,好看的手指抓了抓胸口的领子,试图让香味散开,她宁了宁心神继续看起书来。只是越是不想在意,那香味就越是像它那烦人的主人那般缠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干脆地放下了书,唤出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你先前曾许诺我助我一臂之力,助我踏碎京城报国仇家恨,如今可还作数?”
像是生怕它反悔似的,白厌离又冷着脸说了一句:“饭我已经吃了。”
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自然作数,你且这样做……”
系统不疾不徐地替白厌离讲解着如今天下的势力,它见白厌离这般认真听课的模样,白皙清艳的面庞在烛火下显得十分沉静,身上的那股子狠厉之意退下,倒显得温和了些。
烛火伴随着一抹势在必得在白厌离眼里轻轻跳跃着,即使万分心动,白厌离依旧冷静得过分。系统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宿主了吧,不然宿主铁定又会把它关进小黑屋的。
筹谋了一个晚上,白厌离整夜未阖眼却丝毫感知不到困意。天还未亮,白厌离便裹上了衣袍离开将军府,不知所踪,云瑶早早地起来准备与白厌离一起食早膳,她拢了拢披风站在门口,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门内却始终无人应答。
明月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姐,她肯定又出去了。”
“为何?”云瑶扭头看过去问:“现在天气这般冷,她能去哪儿?”
“这奴婢哪里知道呀。”明月觉得,自从小姐关了白厌离半个月后,对白厌离关心得有些过分了,以往小姐哪里让她给白厌离送过衣服,端过饭?不指着鼻子骂对方一顿都是好的了。
明月望着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在心里鞭挞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小姐多上心些,可别让她又犯了错。眼看着将军就要回来了,小姐这次做得这么过分,到时候白厌离可不要向将军告状才好。
白厌离出了门不知所踪,云瑶只好放下手,明月说得不错,白厌离这一离开就是数日,白厌离在将军府呆着无聊,今日天气好,云瑶来了兴致:“不如我们今日出门添些春季的布料吧?”
白厌离没什么新衣裳,总不能一直穿她送过去的,次数多了,她还指不定会怎么想自己,说不定又觉得自己在故意的羞辱她,惹了反感。
小姐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这么多日子倒是明月未曾想过的,她立马恭敬道:“那奴婢去叫人备好马车,小姐稍等。”
云瑶点头,等明月备好马车后,她伸出手,葱葱玉指接过明月递上前来的帷帽,倾城之色被遮住后,多了几丝欲迎还拒的朦胧勾人味道。明月扶着云瑶坐上马车:“小姐小心些。”
天子脚下商铺琳琅满目,京城里多的是热闹的街道,寒冬暖日,热气缭绕,立在铺子前的小商贩大声地吆喝着,好不热闹。云瑶抬指挑起车帘往外看去,艳红的糖葫芦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旁边的铺子馒头又大又软,随着袅袅烟气迷了眼。
明月跟着看了眼,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小姐,你最喜爱吃福兴楼的糕点,今日可还是去那儿?”
“嗯。”云瑶轻轻地应了声,那日明月端进来的红豆糕又酥又软,既是京城名店,想来味道应更好。云瑶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明月得令后立刻吩咐马夫前往福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