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里,主要是因为司机开车门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肩膀,直接拉了一条口子,小腿也骨折了,直接被飞速赶来的救护车给拉进了医院。
牧归荑和余尽欢也被一块拖过去做了检查,以防万一受了什么伤。
谭姐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不大高兴的,别的不说,这才两个月不到,前面的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这啪叽一下又给送进医院了。
而且还都是同样的这两人。
若单说这运气,未免也太背了点吧。
但当谭姐从警方那里得到反馈信息的时候,就只剩下后怕了。
这个案子已经被直接定性为了谋杀案,若不是牧归荑几个人反应及时,这时候他们三人就不是站在医院里,而是躺在殡仪馆里了。
相较于死亡而言,公关之类的麻烦都只是不足挂齿的小问题。
顾维桢甚至比许明择还到的早一些。
一到指定位置,顾维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凳上的牧归荑,她双目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手里捧着个纸杯,肉眼可见的在抖。
旁边坐着的余尽欢也好不到哪儿,脸色煞白的,原本平稳的双手这时候还捧不稳杯子。
顾维桢看着就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在牧归荑面前停下,蹲下了身,与她平视着。
“牧小姐,你还好吗?”顾维桢捧着牧归荑的脸问道。
牧归荑涣散的目光终于开始重新聚焦,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准确地投到顾维桢的脸上。
她有些闷闷地应道:“……没事,没受伤,还活着……”
牧归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断断续续的话语湮没在顾维桢的怀抱里。
顾维桢伸手抱住了牧归荑,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轻柔地吻着她的耳朵:“没事了,别怕……”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让牧归荑逐渐镇定下来,她甚至能抬起头扯出一个浅笑。
很快余尽欢家的人也赶到了医院,将她带了回去。
倒霉的司机师父也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顾维桢牵着牧归荑的手走下医院的楼道。
这个时间点医院大部分科室都已经下班了,除了急诊的,医院也没有多少人走动。
牧归荑跟顾维桢走了一路,几乎都只能听到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静谧的空间里,这些交叠的脚步声反而让牧归荑觉得有些安心。
走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上的时候,顾维桢替牧归荑拉开了车门,但后者却没有动弹。
在顾维桢准备绕到驾驶座上的时候,牧归荑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然后怎么也不肯放下了。
“怎——”
顾维桢未出口的疑问被牧归荑的一个吻打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挖坑,现在开始要填坑了,感情线也该往前走一走啦~
☆、41
顾维桢微微瞪大了眼,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
这不是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而是带着慌乱与惊恐的热切,毫无章法, 却用力到像是在咬人。
有些尖锐的虎牙戳到了唇角上,顾维桢几乎已经尝到了唇边的铁锈味。
但这是牧归荑第一次主动亲吻顾维桢。
惊讶之后是无法抑制的欢喜, 所以顾维桢没有躲,而是搂住了牧归荑的腰,纵容着她对自己嘴唇的“蹂|躏”。
怀中逐渐有类似低泣的声音传来。
牧归荑终于退开了些许,将脑袋搁在顾维桢的肩膀上,抓着她衣角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也不自知。
顾维桢轻轻揉了揉牧归荑的脑袋, 如先前一样, 温柔地亲吻她的侧脸、耳垂、头发, 直到她逐渐冷静下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牧归荑才再开了口:“……我很害怕……”
顾维桢轻抚着她的背安抚着,一边引导性地问道:“怕什么?”
“我……我怕……”牧归荑的声音有些颤抖, 似乎还有点哽咽,“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人说生死关头总是容易大彻大悟, 牧归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大彻大悟,却也足够她看清一些东西。
那辆车笔直地撞上来的时候,牧归荑的大脑一片空白。
纵然她已经提前预知到了危险,并且也为之做出了应对措施与准备,但那也并非是完全的。
这是牧归荑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某种“杀意”。
她莫名就有所感觉,那车上的人是真的想要他们死,连加速冲过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疯狂。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早前牧归荑遇到的最严重的威胁不过就是来自傅时雨的捅刀, 感受到的最鲜明的爱意也不过就是来自于恨她恨得牙痒痒、想尽办法抹黑她名声的杜洵美。
然而她们或许怀着鲜明的恨意与企图,但都远不至于想要让她去死。
——杜洵美或许想过,但也只是维持在“想想”的程度而已。
而她们的手段或卑劣、或阴险,但最终都是单枪匹马地出现在她面前,牧归荑只要稍微警醒一些,就能一巴掌轻松地扇回去,还能扇得她们找不着北。
唯有这一次不同,未知来源的恶意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冲到她们的面前。
若非提前警醒、若非运气好,这时候她们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不论后续之中,警方是否能够查明真相为她们申冤,对于已经不在了的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下的人,不知欢喜,不知愤怒,不会笑,不会哭,更无法再见到活着的人。
在牧归荑跳下车的时刻,她脑海里想的不是逝去的母亲,不是自己艰难的过去,不是期望的未来,而是闪现了顾维桢的脸。
从二十几的温柔美人到十几岁的孤僻少年人,再到更久远的过去。
在那一瞬间,牧归荑终于想起她们真正意义上初见的场景。
那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十岁上下的顾维桢被父母带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彼时她正趴在母亲的病床旁,来探病的客人惊醒了昏昏沉沉的她,然后她一抬头,便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说不上什么风华,但也足够精致漂亮,尤其是她在看过来的时候,抿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便如春风拂面。
虽然知道那只是出于礼貌的微笑,但这不影响那姿态足够赏心悦目。
年纪更小的牧归荑几乎立刻就对这个大姐姐产生了好感。
两边的家长需要私下交谈一些事情,便将两个孩子赶到一边去玩。
小牧归荑记着自己是小主人,听话地带着顾维桢绕着附近到处逛,但实际上也没有逛出什么名堂。
小顾维桢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跟在她后面。
逛到最后,年幼的牧归荑终于到了极限,通红着眼睛,蹲在角落里,憋不住红了眼睛。
面对病重的母亲,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
先前小牧归荑已经哭过几回,但她也发现每当她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很难过,当她笑的时候,他们也会跟着笑。
于是那之后小牧归荑便不再当着妈妈的面哭。
但才四五岁大的小孩子有什么理性可言呢,她能在妈妈面前忍住眼泪已经算是懂事了。
哭到一半,小牧归荑才想起来面前还有另一位客人,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小顾维桢只是很温柔地看着她,并没有厌恶嫌弃或鄙夷,她也知道牧阿姨病重的消息,对待这个小妹妹也很包容。
等到小牧归荑反应过来,通红着一双眼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小姐姐,顾维桢对着她温柔地笑,伸手拂去她眼睛的泪珠。
“不要太伤心,牧阿姨一定会没事。”小顾维桢安慰道,“她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之后的事情牧归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除去某些天赋异禀的人,小孩子并没有很好的记忆能力,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画面,有时候牧归荑都恍惚那是不是就只是自己的一个虚无的梦境。
那时候她确实被安慰到了,小孩子总是很容易信人也亲人,不会深想背后的含义,只能理解字面的意思。
而且后来牧湘君也确实病愈了,又陪了牧归荑五年的时间。
等到后来的时候,牧归荑也已经学会了自我安慰,独自舔舐伤口,自然也就将过往的记忆打包丢进了记忆河流的深处。
但那些记忆就像是一块块石头,并不会随着水流被冲走冲散,而是顽固地落在河底,被磨平了棱角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在某个时刻浮现出来。
有些记忆浮现得毫无征兆,也毫无意义,但却能让多年后的人品味出旧时记忆中的深意。
因为爱,所以舍不得。
因为在意、因为喜欢、因为深爱,便能感同身受,甚至为之欢喜忧愁,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身边,只逗她笑让她开心,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愁,更无法接受永远都再也见不到她这个事实。
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珍重与不舍。
在那一刻之前,牧归荑不敢说她爱顾维桢。
这一字能说得太容易,却又太沉重,牧归荑不敢将之背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