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郁的五脏六腑好像都错乱了一般,那么疼,那么压抑。
但是这一次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他快要被陆执那沉甸甸的深情给压垮。
他好想说点什么回应陆执,他也想和陆执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可是偏偏,他不敢轻易开口。
万一他真的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对陆执的伤害该有多大?
所以,他不敢轻易答应陆执。
只要他什么都不说,那等到他再也醒不过来的那一天,陆执心里也应该没有那么失望吧?
最终,简郁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扑在陆执的怀里,默默地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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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郁在接受了一个多月的高强度治疗后,最后还是陷入了昏迷中。
他这一次昏迷,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像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一般。
他就那么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眸子紧闭,连呼吸都格外的虚弱,体温也降低到了临界点。
陆执现在对于简郁的病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程度了,他的神色看起来还算是稳定,如果忽略他紧紧攥在身侧的双手的话。
他询问专家团队:“他会一直这样昏迷吗?”
一个医生回答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病人自己了。他有可能某一天就会醒过来,也有可能就一直这样……”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因为这对于陆执来说也太残忍了。
陆执像是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神色闪过一丝痛苦。
另一个医生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但我倾向于简先生会醒过来,他现在的身体虽然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但是莫名的,他身体的元气还是保留着那么一点,这或许就是他醒过来的契机。”
林博宇也在一旁听着简郁的身体情况,闻言,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会不会是补药起了作用?”
陆执听到这话,眸色也变了变。
一个医生问林博宇:“什么补药?”
林博宇连忙解释道:“在此之前,陆执让简郁喝过一年多的补药。会不会就是补药里的某一种成分巩固了简郁身体的元气,让他可以一直维持着生命最基本的特征。”
医生们闻言,都觉得这一点很有道理。
主要是简郁的病症实在是太特殊了,至今他们也没有特别明晰的方向,只知道大概率是脑部神经异常的疾病。
因此,简郁喝的补药中,或许刚好就有那么一两种药起到了作用,让他得以维持着生命体征。
只不过就算有这样的推测,未来的一切也都还是未知数。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简郁自己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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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很久。
冬去春来,紧接着又是炎炎夏日,再是萧瑟的秋天,然后又来到了冬天。
整整一年过去了,简郁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从来没有睁开眼睛。
他常年没有接触过阳光,整个人已经白皙到透明,他紧紧闭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像是永久停留的蝶翼,呼吸清浅,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陆执似乎已经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平和了下来。
他除了必须要去集团处理某些事以外,其余的时间都待在病房里陪着简郁。
他连别墅都很少回去,这一年之中,也就回去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他在病房里办公,看文件,审阅合同……
如果有电话打来了,他会选择去外面的楼道接,接完才会重新回病房。
外界对这些事知晓得并不清晰,他们只是隐约听说陆执的结婚对象好像处于昏迷中,然后陆执为了他,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没有在大众面前露过一次面。
人们对此的态度也不一致,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惋惜,更多的人则是感叹,他们本以为豪门婚姻都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想到陆执却是一心扑到了简郁身上。
无论外界如何评价,病房内始终是安静祥和的。
这天,陆执刚签好了几份文件。
病房门就被敲响了。
陆执放下钢笔,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保镖躬身说道:“陆总,您父亲来了。”
陆执循声,朝楼道看过去,果然在楼道的尽头看到了陆邵华。
陆执面无表情,迈步走过去。
父子俩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是一种疏离和冷漠。
或者说,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未有过真正的父慈子孝的场景。
陆邵华听到陆执走过来的脚步声,背着手转过身来,第一句话开口就是指责:“你还要守着这个简郁多久?”
陆执神情冷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指责而波动:“不需要你管。”
陆邵华气冲冲道:“什么叫不需要我管?你可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走向不归路,而不加以劝导吗?”
陆执的眸色毫无波澜:“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回去陪陪你的新婚妻子。”
陆执的话音虽然平平板板的,但是任谁都能听出来里面的讽刺。
陆邵华一时面色有些挂不住。
他和赵慕雅离婚后,没多久就找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年轻女人,前段时间还结了婚。
想到结婚这件事,陆邵华有些生气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我们的婚礼,你为什么没去?”
陆执冷冷道:“没空。”
陆邵华一噎。
只不过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为了简郁的事。
他就陆执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那个简郁毁了。
陆邵华赶紧出声说道:“那个简郁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醒来,你不许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可以出资,请一个最好的护工来照顾他。至于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整天待在医院像个什么样?!”
他还有一些言下之意没有表明出来,他本身就不满意简郁这个儿媳妇,可是之前碍于陆执的强硬手腕,他硬是没找到拆散两人的机会。
现在可好,这个简郁一直昏迷不醒,正好趁这个机会,给陆执介绍其他的合适人选。
然而,陆执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病房了。”
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陆邵华慌了,连忙叫住他:“要是简郁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也一直守着他不成?!”
陆执停下脚步,稍微偏了一下头,冷静回复道:“对,就算他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我也会陪着他一辈子。”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离开。
留下陆邵华站在原地,万分错愕。
他没想到陆执能如此看重简郁,甚至愿意一辈子守着不再醒来的简郁。
……
在简郁昏迷的期间,除了陆邵华以外,还来过两个人。
一个自然就是秦衍。
秦衍本身就是那种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他每次看到病床上的简郁,都会沮丧到不行。
他来过几次之后,就不敢再来了,他没有他陆哥那么强大的内心,能够面对一直没有醒过来的简郁。
他要等到嫂子醒过来,然后再来看望他。
还有一个人就是陆老爷子。
他拄着拐棍,来到了病房里,看了简郁一会。
最后他把陆执叫了出去,无非也就是问陆执的打算,问他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守着简郁。
陆执的回复和那天一模一样,他说哪怕简郁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也不会抛下他。
听到这话,陆老爷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叹气道:“我们陆家居然也养出了一个痴情种。”
最终,陆老爷子没再多说,而是在司机的陪同下离开了。
时间继续往前推移着,很快,再一次冬去春来。
春日暖阳,鸟语花香。
简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过来的。
他躺在病床上,一开始只是睫毛轻微地颤动着,慢慢地,他睁开了眼睛。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没有恢复过来,身体也动不了,只是那么睁着眸子,躺在病床上。
他的一双眸子清澈漂亮,但是眼神却毫无焦点。
直到几分钟过去后,他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眸子。
这一下,意识开始慢慢苏醒。
他盯着病房里雪白的天花板,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他轻轻地转动眸子,看到了一旁的医疗设备,以及自己身上蓝白格子的病号服。
他在医院?
他为什么在医院?
简郁的大脑好久没有运转过了,里面像是生锈了一般,只能一点一点地开始回忆。
他有点想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
然而,他昏迷太久了,身体长时间没有运动过,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起床动作都做不到。
最终,简郁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体,撑在床单上的手臂都在发抖。
他忍受住突然起身的那点不适,然后再次向四周打量了一圈,企图恢复更多的记忆。
这是一间高级的单人病房,宽敞明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靠窗的位置,居然安放了一张办公桌,上面是一叠一叠的文件和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