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刀锋往内,却劈向别人。
刀鞘还未落地,两人的喉咙已断,血撒了一地。
这是周照清第一次亲眼见明野杀人,骇得几乎不能动弹。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所揣测,但分辨不出明野的武功到底有多强,身手有多厉害。明野不过十八岁,练武能有几年?但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不过片刻,春在斋除了握刀的明野,以及立在下头的周照清,已没有活人了。
周照清这才看清明野的模样。
明野今日穿的雪白道袍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从胸口至大摆,皆是喷涌飞溅的鲜血。头发披散在肩上,木簪不见踪迹。
来时看起来超脱俗世,现在却恍若恶鬼一般可怕。
他的双手也都被染成鲜红,左手没有握刀,垂在身侧,有血顺着他的指尖缓慢地往下滴,将下面那一方青砖都浸透了。
“滴答”、“滴答”,是这偌大院子里唯一响动了。
周照清骇不敢言,他是怎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还猜不出明野方才在屋内杀了掌柜。
他竟杀了掌柜!
周照清也顾不上别的,冲进书斋内,果然看到椅子上伏着的尸体。
这就是万来商会的主人,权势滔天的掌柜。
明野就这么杀了他。
周照清乱成一团,甚至理不清这事。
万来商会的足迹遍布大胤,甚至连疆域之外的地方也有所涉足。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即使明野杀了掌柜,却能接手下来,驯服那些人吗?
周照清看到掌柜的印章就摆在桌案上的一角。明野没有拿。
万来商会的掌柜印章价值万万金,但也可以一文不值。
明野没有那么需要那枚印章。
此时此刻,周照清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
明野身上的桂花香气,他要自己制作的口脂,似乎有了心上人,这让周照清觉得自己抓住了明野的弱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照清是为明野奉刀之人。
掌柜死后,自己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身死族灭。
明野那么轻易地将弱点展示在他面前,不过是因为肯定自己之后没得选。
周照清整理好思绪,从里面走出来时,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明野站在山石旁,用流水冲刷手上的血迹,血水融入池水中,转眼就没了痕迹。
明野抬起手,看了看,微微皱眉,似乎是疑心没洗干净。
周照清心悦诚服,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野听了他的话,只略点了下头。
掌柜已死,大权旁落,以明野的身份和手段,神仙园还活着的人,要么认,要么死。
没有人这么想找死。
等将神仙园的事处理地稍告一段落,外面的天色已暗。
黄昏将至,却没有落日。
明野看了眼窗外,他的心情谈不上好或差,没有什么波动,不过是没有意外地做完了一件本该了结的事。
他搁下笔,将剩下的事吩咐给周照清,准备起身离开。
周照清问:“公子要去哪?”
明野已新换了件袍子,依旧是雪白的:“回天水巷。”
可就在今日,他的上一条袍子被血浸透。
周照清笑着道:“公子都已成了商会之主,还回孙家做什么?”
明野淡淡道:“有点事。”
杀了掌柜后,的确不必再回孙家,已没有那个必要,也不该再回宫中,因为他不再受人辖制。
但如果还要回宫中,就得和往常一样,表现得平凡普通,孙家那边也不能暴露。
决意杀死掌柜时,明野没有犹豫。但留在宫中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明野却始终没有做下决定。
算起来,神仙园与天水巷也不算远,明野是走回去的。
穿过巷子时,杂货铺老板叫住了明野,他说:“孙家那个,有你的信。”
明野停下脚步,从杂货铺老板手中接过信,他看到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谁写的。
是容见。
拆开来后,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了“青云坊”,“等你”等不多的十几个字。
落款处没有名字,是一点干涸的胭脂。
明野看着那点朱红,他知道如果是在容见的唇上会有怎样的色泽。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杂货铺的老板记性不错:“午时那会儿吧,一个陌生车夫,说是替人送信,你家没人,就放我这了。”
“哦,对了他还让你看到了尽早过去,对方似乎等不了太久。你这个时候才回来,我估计不太行了。”
明野知道,容见今日是出宫看病,大约是同竹泉说好了,偷偷下山来,估计待不了多久,现在已经算得上很晚了。
但明野没想过失约。
他不该在神仙园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明野忽然道:“陈老板,借个马。”
*
容见等了很久,等到天色渐渐黯淡,久到灵颂都开始劝灵颂回去。
可他还是在等。他总觉得自己可以等到,如果明野看到信就一定回来。即使真的有事来不来,也会让人来给自己报信。
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等得久了,也确实无聊,容见一边温酒一边喝,那新酒很甜,容见没在意,吃了好几盅,已经是半醉半醒了。
有人在敲门。
容见含糊道:“进来。”
他累得很,也没回头看。
那人道:“殿下。”
容见闻声回头,明野站在灯火旁,正望着自己。
看到明野时,容见像是在很冷的冬夜突然吃了一口冰淇淋,天气那么冷,他因此而发抖。但冰淇淋又那么甜,是猝不及防的欢喜。
容见站起身,往明野身边走去。
也许是起身太急,又或者是醉了,容见没走两步路,脚下一跌,往前一扑,幸好被明野接住,倒在他的怀里。
明明今天走了那么多路也没摔。
容见的脸色绯红,是宛如烧云一般的颜色,浑身都散发着很甜的桂花香气,令人很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明野就那么托着容见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容见抱怨着:“我等了你好久。”
大约是太热了,容见的神智也不那么清醒,他本能地往温度低的地方靠近,明野的身上裹挟着外面的冷风,体温很低。
容见握住了他的手,想要为自己降温。
明野一怔,他说:“殿下,臣的手是脏的。”
明野杀过的人太多,也从不会因此愧疚心虚。但是被容见握住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自己的手沾了血,曾洗了很久。
这样的一双手。
容见仰起头,他有些疑惑:“没有啊,干净得很。”
明野也有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
容见低下头,捧着明野的手,很天真道:“哪里脏了?”
可能是觉得明野神情颇有些认真,容见想了一小会儿,又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明野仔细地擦了擦:“就算真的脏了,也已经擦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才能不动心?
今天本来准备多写点约会内容的,有个本土狗很喜欢的俗套剧情……但是脖子很痛很痛,痛到想吐,所以就停在这里了。
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
第42章 逃跑
房间里安静极了, 只有灯花骤裂,那么点“哔啵”的响动。
容见握着明野的手,他是半醉着的, 方才有些眼花, 看东西都重影,现在才瞧清楚, 微微皱眉道:“你的手怎么破了?”
伤口不大, 仅在食指和无名指的指腹, 但看起来血肉模糊, 才略结了层血痂, 一碰就会虽。
容见总觉得很痛,他连明野的手都不敢碰了,转而为捧着, 很担心道:“要不要去看大夫啊?”
明野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脆弱,他笑了一下,声音平稳:“不小心。殿下不必担心,也不疼。”
顿了顿, 又道:“殿下不是要请臣吃饭吗?”
容见终于记起今日最重要的事, 他撑着手臂, 从明野的怀里站起来, 感觉还是有点晕, 内心非常后悔, 即使新酒的度数再低,自己不争气,还是会醉。
他这么想着, 想要重新将窗户支起来, 也许吹吹冷风会好些。
但折腾了好一会儿, 愣是支不起来。下午的时候,他明明做的很轻易。
明野笑了一下,他说:“殿下,我来吧。”
容见坐回椅子上,为自己辩解道:“下午的时候,我都是自己支的。”
现在只是一个意外。
明野伸出手,用一旁的木柱将窗户支起一道缝隙,夜风将容见的长发吹得微微拂动。
他平静道:“嗯,殿下很厉害。但如果臣在的话,殿下就不必做这些。”
容见歪着头,望着明野的侧脸。他觉得自己总有有很多状况,很多意外,需要明野帮他解决。
是没有明野就不行吗?
也不是。
那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是出现那些意外时,不是明野好像就不可以。
容见垂下了眼。
包间里只有容见和明野两个人。下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容见就让人上了菜,给灵颂先吃了。又想到是难得一次出宫,就放她出去逛逛,自己一个人在这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