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赢了那么多局,神色也没显得多开心,只是道:“殿下还不熟悉下法,是臣占了便宜。兴许下一局就赢了。”
容见叹了口气。他可不觉得。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局中,仿佛正如明野所言,容见无意之间,突然学会了特殊的连法,在棋局上大开杀戒,连下十数局,杀得明野再起不能,拱手认输。
直到日暮黄昏,天色都暗了,明野起身点灯,容见趁机清点了下彼此的赌注,志得意满道:“明野,你没有我厉害,我的珠钗都赢回来了,你的赌注都输完啦!记得给我剥栗子!”
明野既没有因连胜而高兴,也没有因连败而气馁,他打开灯罩,点燃里面的烛芯,轻声道:“殿下是很厉害。”
容见一整个下午都在用脑用心下棋,到了晚上,显出明显的疲态,再也玩不动了,趴在桌子上,看对面的明野剥栗子。
直至此时,他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连输那么多局,又一朝扳回来,期间种种,似乎有诸多巧合。
容见如梦初醒,问道:“明野,是不是你让的我!”
明野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殿下开心吗?”
容见咬了咬牙,不能违背心意:“很开心。”
先是连输,偶尔赢一局吊着,总觉得有翻盘的机会。后面又是连胜,赢到对面全都输完了,当时一瞬间的快乐,确实无法比拟。
明野抬起眼,漆黑的眼眸在灯火中闪了闪,与以往不太一样,有些许笑意:“臣也很开心。”
下棋是一个游戏,无论如何,开心就可以了。
明野想让容见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冷酷无情杀人的手,也可以为一个人剥栗子,下五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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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联系
之后的几天里, 容见难得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
不用上学,不用化妆,不用出门, 也不用和外人勾心斗角, 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同替他诊脉的竹泉聊些无关紧要的民间俗事。
竹泉常年以僧侣的身份在外行走, 倒是知道不少趣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容见才穿来的时候大病了一场, 当时他不在护国寺, 所以没有前来诊治。
容见时常抗议他开得药太苦, 而且他的病早已痊愈,根本没有喝药的必要。
竹泉是个修士,不是不通情达理的老大夫, 耐心地同容见讲道理:“殿下.身虚体乏,时常无力,坐卧之间,有时头晕, 本是缺少饮食的缘故。这样长久清减下去, 身体难免会有亏损, 只有药补。”
一旁的周姑姑已然要落泪了:“殿下受了这么多苦, 连身体都不好, 日后去了下头, 我都不知道有何颜面再见小姐。”
又对容见道:“殿下千万要听从修士的话,每日的药汤是万万要紧之事。”
容见:“?”
他偏过头,见竹泉低眉敛目, 唇角含笑, 一副慈悲模样。
这光头和尚!
实际上, 周姑姑在不在意的问题不算很大,因为明野每天都会来监督他喝药。
虽然明野是他的贴身侍卫,但也不能自由出入公主寝宫,甚至连长乐殿的大门都很难进。
所以每次都是坐在那株桂树上,用桂枝敲响临近的那扇窗户。
容见听到响动,就会打开窗,看到外面的明野。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一度让容见觉得长乐殿的守卫很少,整个宫殿的防御漏的像个筛子,幸好凶手想的是用疯马杀人,不然自己可能在睡梦中就被刺客噶了。
为此他还特意问过周姑姑。
周姑姑笑着道:“殿下是才经历了过那些事,心有不安,但不必过于烦恼。长乐殿共有三个门,正门有十个侍卫,两个指挥,轮流轮值。而两个侧门也分别有四个侍卫和一个指挥当值。来往出入都要出示腰牌,宵禁之后更是丝毫声响都必须前往探查。”
最后的结论是:“咱们长乐殿如铁桶般滴水不漏,连个老鼠都进不来,殿下大可放心。”
容见:“……”
真的假的?
就算看门的侍卫都是平庸之辈,当值也不尽心,但好歹也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总能抓住想要浑水摸鱼进来的人。
而明野来去自如,守卫甚至没有发觉。
明野口中的“略通武艺”和他理解的那个略通,大概、应该、可能不是一回事。
也是,容见想,毕竟明野都能一刀将疯马毙命,一息之间,干净利落。
作为这个世界唯一钦定龙傲天,男主角武力值高一点怎么了!
容见很快用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
而明野虽然每日都来,但也不是都会停留很久。公主遇险生病,宫中诸事繁忙,他也有事要做,似乎来也是抽空。
午后时分,容见待在寝宫里,昏昏欲睡,却没有睡,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窗户很轻地响了几下,容见如梦初醒,他推开窗,看到桂树上的人。
幸好是年年常绿的桂树,冬天也不会落叶。
容见这么想着,站起身来,弓着后背,小声道:“等一下,你待在那就好了。”
明野便停在那看着他。
容见的病早就好了,暂时不用再卷学业,又没什么要烦恼的事,此时精力过剩,很想活动手脚。
他提着裙角,从那扇完全打开的窗户钻了出去,稍稍稳住身形,坐在了窗台上。看了一眼四周,觉得大约是安全的,便偏头靠在雕花的窗棂上,脸对着明野。这么折腾了一小会儿,脑袋又被磕的有点痛,便将榻上的小软枕捞了出来,垫在后脑勺,就很舒服了。
容见说:“今天怎么来得好早。”
明野点了下头:“当完值了。”
容见有点认真地说:“姑姑的汤药还没煎,本宫可不会催她的。”
又说:“本宫现在好好的,连竹泉都说不用再怎么喝药了。”
明野低着头,看着容见摇晃的小腿,时不时踢到自己的袍子,本来就这么安静地听他说话,闻言道:“殿下怎么又骗人?”
容见道:“什么是又?”
明野漫不经心道:“那位竹泉修士明明说的是,殿下身体虚弱,要用药补才对。”
他怎么连这个都听到了。
容见有一瞬的紧张,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又庆幸周姑姑平日里也很小心谨慎,不会将那些诉之于口,而是彼此间心知肚明即可。
他放下心,想起昨日竹泉同自己说过的话,他们还聊了好一会儿。
竹泉是个闲和尚,他是个闲人,只有明野很忙,容见半是转移话题,半是有几分认真:“你下次来了,敲敲窗户就好。”
明野瞥着他的脸,不紧不慢问:“可是殿下和竹泉修士还在说话。”
容见不假思索道:“让他出去就好了。竹泉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去念经吧。”
明野笑了一下:“听闻竹泉修士是当世少有的行医名手,他说的话,殿下总是要听的。”
容见的脸皮没有那么厚,谎言被人当面戳穿也能从容不迫,只好狡辩道:“他是那么说,但是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明野靠近了些,他伸出手,握住容见的手腕。
容见吓了一跳,连身体都弹了起来,后面靠着的软枕都顺着窗棂滑下去了。
但准确来说,明野并不是真的碰到了容见。
他的大拇指和中指圈在一起,虚握住了容见的手腕。
容见的手腕那么纤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明野平静道:“殿下这么瘦。”
容见晃了晃手臂:“有的人骨头就是细的……”
以此辩驳明野的论证是不对的。
明野随意地点了下头,神情平淡,松开容见的腕子,然后抬起手,手掌张开,一刹间便靠得很近了,几乎要将容见的脸包起来。
对于一般人而言,突然出现在面前、填满视野的东西,总是会觉得害怕。
但这个人是明野,容见就本能地没有太大感觉。
可能最开始的时候,容见觉得自己看过《恶种》这本书,他了解男主的品行,知道对方不会随意杀人,但总是想要远离。而在此之后,这个人又像是哆啦A野一样什么都可以做到,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挡在自己面前。
容见变得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人,却反而会信任和依赖。他不再是一个知道全部的读者,而是以另一个身份认识明野。
迎着光,透过指间的缝隙,容见看到明野的脸。他的脸被翠叶绯袍映着,肤色冷白,五官轮廓极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很难忘记的英俊。
他做这样僭越的事,语调也没什么变化,依旧很平常:“脸也这么小。”
容见的心中涌上一些很莫名的感觉。甚至他们之间都没有那么靠近,没有突破一般的社交尺度。
但是他们之间,他和明野之间,正在建立一种不同寻常的联系。
一个人用手指的长度测量另一个人的手腕,他用手掌大小比对自己的脸。
无法用言语表明,只能凭借人的直觉、感官、心跳,察觉到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东西。
容见缓缓地眨了下眼,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垂下眼眸时,浓密的睫毛就会在明野的掌心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