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没打算在宫中久留,他准备离开,做□□也是为此。
不知想了多久,直到掌灯时分,明野才收回神。
该点灯了。
明野抬起手,准备烧掉那封不应该存在的信。
存在于世的东西,一定会留下痕迹,被人发现。
明野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但有什么人能从他的手中窥探到隐秘呢?
没有。
还是算了,留着吧。
明野决定不去想那些暂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
也许是谢殊倒霉,便宜皇帝爹那边也没有别的动静,接下来的几日,容见过得十分平静,努力地念了几日书。
到了休沐那日,太后有令,命容见来慈宁殿拜见。
容见叹了口气,以为太后又要找自己抄经,已经做好了准备,穿了一身素净简单的衣裳,连手腕都裹紧了一条丝绸,到时候写字可以省些力气。
一进门,容见被扑面而来的佛香呛的打了个喷嚏,他吓了一跳,疑心又要被太后教训,本来都打算先行认错讨饶,没料到往日清静到近乎死寂的慈宁殿却传来语调欢喜的说话声,将他的喷嚏声淹没了。
立侍左右的小宫女打起门帘,容见走了进去,看到太后坐在软塌上,正前方摆了张椅子,一个年轻公子坐在那。
容见听了两句,这人讲得是自己在金陵停留时,听闻知府家的姑娘对太后娘娘非常崇敬,连出门上香都要为太后敬一炷。
又道:“等臣离开上京时,请太后娘娘赏赐给臣一件佛礼,沾染了娘娘的福气,也好一了那位孙姑娘的心愿,娘娘的仁爱慈悲,也更为万民所知。”
周围的嬷嬷姑姑们都笑了起来:“徐公子说的极是。外面的姑娘们不仅感念娘娘的恩德,也知晓娘娘的威严呢!”
太后也被他们的话哄笑了:“你难得来一次,是为了给哀家祝寿,那么早走做什么,多留些时日吧。”
容见越听越不妙,心中警铃大作。
陈嬷嬷却已经瞧见他了,出声道:“娘娘,殿下到了。”
太后一偏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容见时皱起眉,嫌弃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
又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这是你的表哥徐耀,字光宗。哀家瞧着,你们是有些相似的面相。”
陈嬷嬷接话道:“老奴看着两位都有些娘娘年轻时的样子呢。”
容见福了福:“见过太后。”
那位徐公子也起了身,朝容见见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容见勉强笑了笑。
太后手里握着佛珠,一个檀珠接一个檀珠地转着,她温和道:“光宗特意从山禾赶来,为哀家祝寿,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孩子。”
容见低眉道:“祖母所言甚是。徐公子一片孝心可嘉。”
徐耀便往后退了几步,立在容见身后。
太后点了点头:“他住得远,从没来过京里,在外游学多年,颇有见识,你们兄妹间也未曾亲近。现在瞧着你们年纪相当,表兄妹之间,想必又许多话可聊。”
容见愣了一下。
果然,太后的下一句话是:“哀家这样的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少年人了。旁厅中设了点心茶水,又有诗书佛经,你们兄妹不妨去那里聊聊。”
救命,他宁愿把一整本金刚经抄完也不想被迫相亲。
容见便被一群姑姑们拥着去了旁厅,两人对坐在桌子边,其余人都退下了。
这时候就不讲男女之别了吗?
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徐耀先斟了杯茶,往容见身边推了推。
容见想到今日是休沐,想叹气,想到太后,想叹第二口气,想到眼前这位徐光宗公子,想叹第三口气,最后想到齐先生布置的几篇文章,连连叹气。
徐耀道:“臣与殿下一见如故,只觉得十分亲近,不愧为血脉至亲,便想抛下那些繁文缛节。”
他顿了顿,似乎胸有成竹:“我可以称呼殿下为表妹吗?”
容见神游天外,完全没留意到他说的什么,本能地应了下来:“什么?可以。”
徐耀笑意盈盈,连声道:“表妹,表妹。”
容见险些没能维持得了面上的平静,想让他别叫了。
该怎么打发了眼前这人呢?
容见琢磨着要不要以公主的身份以势压人,但上头还有个太后,这人看起来又颇讨得太后喜欢……
然而这位徐公子的话似乎很多,得了称呼上的便宜,又继续道:“容表妹,其实我几日前已经到了,太后说你有事,不能前来相见。昨日入宫才知道,表妹竟还要在仰俯斋里读书。我万分不解。徐家仰仗太后,才有些许薄资,也只是耕读世家,但家中的姑娘都是娇养着的,不过做些针线,平日里赏花饮茶,哪里用得着读书写字这样的苦差事。”
前有太后倚靠,后有容见失神错答,言语之间,他已经把长公主当做久居深闺,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容见:“?”
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容见没有一眼看穿人心的本事,但也不至于真是个小孩,能随便被什么人忽悠。
而古往今来有一个不会出错的至理名言,劝能够读书明理的人丢下书,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容见终于认真了些,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徐光宗穿着一身合体的天青色直裰,身量比自己高半个头,模样不算差,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但容见的心情不佳,对这人的本性也有了些许了解,内心只有这人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偏见。
徐公子继续高谈阔论:“但既已读书,表妹都学了些什么,若有不通之处,为兄也可解答一二。”
这位徐公子在太后面前装得人模人样,话是很会说,但太会说话,也难免会暴露真实想法。
容见决定先装装傻,看能不能套点话,徐徐图之,想出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端过那杯茶,没有喝,稍微抿了抿唇,道:“谢谢……”
“表哥”两个字还是说不出来。
容见卡了一下,觉得还是别那么为难自己了,他收着嗓子,刻意放得很甜:“徐公子真是博闻强识。”
又朝他慢慢眨了眨眼。
徐耀竟愣了下,只觉得这位表妹不愧是公主,生的这么标致。
而自己不久后就要尚、不,是娶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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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桂树
一刻钟后,一个宫女静悄悄地走入花厅,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烧香。
那宫女在旁厅外的窗户听了一会儿,此时赶来禀告。
说的是兄妹和睦,举止有礼,公主言谈之间,对徐公子颇为欣赏。
太后听完了,让宫女下去了,不必再盯着。她用香匙从宝匣中盛了些新制的香,随口问道:“你说哀家这个外孙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真能顺从成这样?
陈嬷嬷道:“兴许是见着高大英俊的公子,年少慕艾,也是说不准的。”
虽说表兄表妹间有男女大防之说,但太后经营多年,慈宁殿内外,连个耗子都很难钻进了,公主和外人见一见也没什么。何况太后似乎也没打算将这件事瞒天过海。
陈嬷嬷暗自揣测太后的意思:“娘娘心善仁厚,想要撮合这一对小儿女。但老奴看着,这位徐公子似乎太不活泼,不够稳重,真的能担此大任吗?”
太后头也没抬:“嗯,哀家瞧着也是。”
“沉稳聪慧,可堪一用,能为哀家做事的后辈,若是死在京上就可惜了。”
太后的语气里有一丝怜悯,不多,她对第一次见面的侄孙子能有多少感情?
她摆弄着佛香,亲自点燃,颇为可惜道:“还是竹泉修士亲手制的最好,旁人都比不上。”
太后的脸模糊在袅袅白烟中,她不紧不慢道:“先看看皇帝怎么办吧。”
*
大半个时辰已过,外面的宫女敲了敲门,说是太后请他们出去。
徐耀慢声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容见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他方才一直在听这人说话,喝了点茶,便借故用帕子擦了下嘴,一不留神落在了地上。
徐耀俯身拾起帕子,称赞道:“表妹的绣工竟如此精湛。我随身的帕子香囊之物,都是姐姐妹妹们绣的,与你相比真是望尘莫及。”
容见很轻地叹了口气,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徐耀,神情淡淡的:“徐公子,公主是不做针线的。而你家里的姑娘既然是娇养,怎么还要做这些?”
又稍稍弯腰,从徐耀的手中将帕子拿回来,随手拿起多宝阁上放的一把剪刀,将帕子绞成几块,丢在一边。
徐耀愣了愣。
容见道:“这块已经脏了,不能用了。”
有一瞬间,徐耀以为公主方才展现出来的柔顺天真都是幻梦般的假象。
上京之前,他被祖父叮嘱多次,说他的姑奶奶徐太后会提携他,王公大臣看在他外戚的身份也会高看他一眼,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京中贵人如云,须得谨小慎微,谋后而动,稍有不慎,行差踏错,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