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问:“怎么了?”
周姑姑道:“殿下,逾制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殿下不会是为了给明野做衣裳才……”
容见陡然一惊,觉得宫里的人真的没一个简单的,连忙敷衍过去:“怎么会?姑姑想多了。”
周姑姑叹了口气:“殿下与明野过于亲近,总归是不好的。”
容见很想问,到底是什么计划,又要亲近,又不能过于亲近,他心里真的没什么数,能不能告诉他。
但还是只能演下去。
周姑姑答应下来,正准备为容见卸妆,靠近了些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她的手停在半空,似乎非常吃惊,低声道:“殿下的口脂呢?”
容见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指尖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凑巧是不小心被明野碰过的手指,他的脸烧了起来,哑声道:“唔,吃掉了。”
周姑姑:“!”
容见方才如梦初醒:“姑姑别误会,是在慈宁宫用了些点心,本宫自己吃掉的!”
周姑姑好像还是不大信,毕竟太后从未给公主提供过点心,而公主也没有这么不小心过。
她很疑心,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甚至……甚至如果真的是被别人吃掉的。
如果对方是个男子,那就是断袖之癖,而若是女子,万一暴露身份,长乐殿阖宫上下怕是都难逃一死。
周姑姑痛苦地想,哪一个都很难令自己接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真的是我自己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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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桂
八月结束,容见本来打算让明野回到侍卫所,以达成逐渐远离的初心。
但经过上一次的事后,谢都事大约是觉得开罪了这位公主,必须多加讨好,十分贴心地提出,可以再择一位相貌英俊,家境优越,性格温柔,知书达理的才俊。不仅可以保护公主,还可分忧解闷。
不像是选侍卫,倒像是推销面首。
容见:“……大可不必。”
这位谢都事不知道会找来个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再示意些乱七八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明野好了,长得英俊,沉默寡言,非常靠谱,还会带点心,疏离之事可以徐徐图之。
九月上学的第一天,容见如丧考妣,差点在作业上翻车。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一直装病也不是回事。
容见决心要彻底解决此事。
中午下课后,容见本来还在收拾东西,顺便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时,几位同学找了上来。
为首的女同学穿了一身红衣纱裙,相貌可爱,她的胆子似乎最大,在同学们的推搡中开口问道:“殿下上次用的扇子,臣女觉得很新奇,也想试试。冒昧打扰殿下,请问臣女也可以用那样的扇子吗?”
容见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她们说的是上次那把,明野为自己遮挡消失的口脂而做的扇子。
如此便有片刻的失神。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们没那么大胆子,上前来询问已是鼓足勇气,见容见没有回答,难免有些害怕了,陈新雪也踌躇道:“是臣女冒犯殿下……”
容见道:“没什么,你们要是喜欢,随意取用便是。”
那群同学便很欢喜地道了谢后退下了。
容见也有一瞬的开心,但到底还是满怀心事,去了宁世斋后面的屋子。
他要找人。
今日学的是词,教书的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先生。老先生姓程,本是国子监祭酒,兼宁世斋教授一职,总管皇宫两所书斋的一干事宜。
容见走到房间前,敲了下门。
里面的人答道:“进来。”
容见推门而入。
程老先生教了一上午的书,午后也没有休息,还在旁厅里编纂新书。听见有人来了,抬起头,眯着眼,才看清是容见。
他头又低下去了,随口问道:“殿下可是学业上有不通之处?”
容见深吸一口气,道:“先生,学生已学了多年诗词,但见江山广阔,更想去仰俯斋学习经史策论,了解天下万民之生死福祸。”
“恳请先生准允。”
这一言堪称石破天惊,程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朝容见看了过去。
这是容见思考良久后得出的决定。
学,是不能不上的。
但原身作弊来的成绩实在太好,容见作为一个文盲,实在望尘莫及,只能另想它法。
而宫中的书斋,除了宁世斋,还有男子读的仰俯斋,那里学的的经史子集,治国策论,还有君子六艺。
容见想转学到那里。长公主并未学过这些,到时候即使学的不好,也情有可原,而不是崩人设。
老先生沉默片刻,方道:“殿下乃皇室子孙,心怀天下,自是万民之福。若是旁人,不必多说,老朽别无二话。”
说到这里,老先生的话一顿,他白发苍苍,满脸风霜,垂垂老矣。
容见知道他讲课虽然无趣,但学识丰富,上知天下之地,堪称人形百科全书,是天下之师,有万千学子的敬仰。
老先生继续道:“但长公主身份尊贵,与常人不同,此时还是要禀告殿下。”
容见的心沉了下来。
但他也知道不能勉强。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身小时候玩个木剑,都被皇帝恐吓。谁知道他学换个班上学,皇帝会不会又感到威胁,到时候罗织罪名,连累宁世斋的先生。
容见道:“先生说得极是,学生还是先禀明陛下,再行考虑。”
而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程老先生不反对。
容见离开后,一人从多宝阁后走了出来,他问道:“长公主殿下既然有这样的心意,殿下何不答应下来?”
程老先生叹了口气,他年岁已大,知道皇权之争何等凶险,不愿沾染:“泽清,此言差矣。”
寻常时候,女子是不能为帝。但当时若容宁活着,或者容见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也未尝不可能被推上那个位置。
容见要弃诗词歌赋,从治国策论,其中所含之意便非比寻常起来。
齐泽清,也就是另一门课的齐先生,他是天景元年的学生,被容士淮钦点为进士:“遥想当年先帝犹在,何等龙章凤姿,殿下继承了先帝的血脉,但……倒是近日,似乎又能看出些仁厚潇洒的风姿。”
容士淮生前,大胤才经过战乱,也有着欣欣向荣之景。而驸马皇帝一登基,废除了先帝的诸多决定,这么些年来民生凋敝,朝堂越发混乱。
程老先生摇了摇头:“先帝去的太早了。”
齐泽清道:“殿下未必不可为。至少,待她诞下皇子……”
程老先生严肃道:“慎言。泽清,在宫廷行走,小心为上。”
王朝更替,皇权旁落,他已不在意这些,只想教书育人罢了。
但教书只是为了学识吗?
也不是,到底还是要为官治国,造福百姓。
程之礼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觉得自己老眼昏花,连太阳的形状都看不清了。
*
从旁厅出来后,容见不免心情低落。
到底还是逃不过见那位代皇帝。
他要怎么说服这个心狠手辣、敏.感多疑的便宜爹,转学换班只是对现在的课程没有兴趣,而不是觊觎家业呢?
主要是这江山也没什么好拿的。再过几年,江南盐税一案从几个世家贵族牵连至百余位官员,举国震惊,战乱再起,天下易主。
而下一位主人……
容见偏过头,看到立在廊庑外,如今还不起眼的侍卫明野。
世事难料。
人各有命,穿书之后,容见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不过,容见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朝廊庑那边走了过去,停在明野身边。
周围没有人。
很好。正适合做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
明野抬眼望着他。
容见从锦囊中拿出一样东西:“谢谢你,已经洗好了。”
是多日前从明野那借来擦口脂的帕子。
容见是不太知道古代的规矩,但好歹也经过影视作品的耳濡目染,知道古代的男女之间,不能赠送那些锦囊手帕类的小玩意。
所以沾了口脂、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帕子,也不能让宫女们洗。
但容见想要自己洗,时机也很难找。谁敢让公主亲自动手做事?要是被周姑姑或是别的嬷嬷瞧见,怕又是要发作一番。
容见寻了个无人的日子,找小宫女送了热水。容见自幼失去父母,自理能力很强,一朝穿书,每天都要穿着繁复沉重的裙子,没料到匆忙之间,洗个帕子都能将桌上的香料打翻进去,却也只能将就了。
结果洗完后的帕子香味浓郁到近乎刺鼻,容见又晾了好几日。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他自己也熏了相同的桂香。
如此这般,艰难地将借来的东西收拾妥当,准备物归原主。
拿出帕子时,容见呆了一下,怎会如此?
他昨日明明用热茶盏熨好了,今日怎么还是皱巴巴的。
明野好像没在意那些,低头看着容见,问道:“殿下宫中的衣物,都会用这样的熏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