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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琉小歌)


  燕熙虽是听得胸中激荡,可他知道这是一本小说,竟是很难做到深刻的共情,他谨慎地按着形势走,提醒文斓小声。
  文斓按音量压低,声音按捺不住地发抖:“看他们今天一通吵,私德有亏的都有难处,竟是一个个把自己摘得干净!朝会到最后,风向陡然往贪墨里转了!那些个蠹虫知道早晚会转为大举参劾廉政,竟是贼喊捉贼,率先参了河西王私营产业!监察风波硬生生转向国本之争!”
  商白珩说过“我们下的是格局”,这样的局势转化,燕熙和商白珩之前有所推演。
  是以燕熙心中有数,不觉震惊。
  倒是文斓的反应叫燕熙出乎意料。
  他心思如电,立刻意识到他和商白珩关注的“势”与具体到每个人的“势”并非完全一致。
  而燕熙和商白珩既站在了执棋人的位置,便要不惜不计个别棋子的代价。
  此时,燕熙正看到棋子顺着形势,走到了他的跟前。
  文斓。
  竟是他朝中唯一的好友,文斓。
  燕熙知道不该劝,因为局势总会推出一枚击穿局面的棋子。
  可他又有不忍,毕竟这是活生生的个体。是一个学子十几载的苦读,是一个家庭几代人的积累。
  燕熙张口,必须说点什么。
  文斓忽地提高了声调:“每每一到争国本,其他事情就要不了了之!时势紧迫!”
  燕熙仍是冷静的,他再劝:“这是百官老把戏了,文兄,你先莫急。”
  文斓却义愤得双目通红,他凑近了,苦苦压低声音说:“河西王堂堂一个皇长子,今日在大殿中竟是直接吓得痛哭流涕,毫无体面!在那些人眼里,连皇子也不过是棋子!”
  燕熙没有像往日那样躲开旁人的接触,而是忍受了这样的距离,帮文斓分析:“今日齐王也到殿上了,他又如何?”
  文斓热泪夺眶而出:“可气的正是齐王!他两三句就把自己撇清了,他有姜家照拂,一群文官出言保齐王。就可怜了河西王,今日受百官弹劾,那些个产业到底是莫须有的还是确有其事,他已然百口莫辩了。可叹啊!皇长子于朝臣而言,有如玩物。”
  文斓说完这句,大叹一声,甩袖而去。
  燕熙知道这是一本书,可眼前的国士亦是真国士。
  燕熙有些许地动容,跟上文斓的步子,劝道:“国本并非我们能参之事,文兄,你要慎重。”
  文斓嗖地回身,拉住燕熙手腕,沉声说:“微雨!从前多少党争,哪一次有闹到扯上皇子的地步?这次不同以往,若无人站出来,那些人就要偷天换日,把监察风波转换成立储之争。若皇长子败下,皇子中又有谁可以与齐王抗衡?”
  当前皇子间势力一目了然,燕熙无可争议之处。他拿伞遮住了文斓的脸,不叫侍卫瞧见那泪花。
  可燕熙自己的眼中,已然隐隐闪泪。他竟忘了去抽开被文斓握住了手腕。
  文斓颤声说:“齐王后面是姜家!我观户部的账,只要涉及姜系官员的就不清不楚!姜家才是最大的蠹虫!若齐王胜了,姜长又要操纵朝堂几十年。大靖经不起多少年了啊,微雨!”
  燕熙受着文斓的注视,做最后的劝说:“可是文斓,你只有一人。”
  文斓大笑一声,松开了手,急走几步,他的泪花挥尽,悲愤到尽头只余热血,他望着那苍穹,盯着那烈日道:“自苦以来,邪不胜正。虽只有一人,我亦要往。”
  燕熙被文斓的正气激得胸中澎湃。
  可他又格外冷静,他知形势不可逆,又知文斓劝不住。
  可叹如此文弱书生,要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燕熙知道就算没有文斓,也会有其他人。
  就算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纷争已然在此,华夏的脊梁从未折断,时势也不能叫他们跪地求饶。
  每到危难,自有人走向风暴中心。
  可是,燕熙终究不是草木,他也会不忍。
  他觉得还可以把局势推得更远一些,更稳一些。
  伤亡更小一些。
  燕熙已然陷进那热血之中。
  可他的神志超脱于小说之外。
  如果说文斓是走向风暴的人。
  那么,燕熙的位置其实比文斓更危险,他是这本书的风暴中心。
  他是局中人。
  可他又是旁观者,他将每一个剧情牢记心中,不代入感情,不对任何人和事深切地动心。哪怕一时的陷入,他也可以很快的排解。
  他可以握紧每一颗棋子,也可以随时丢掉棋子。
  此时,燕熙冷静又激切,他在冲撞的矛盾中,终于露出几分对这本书的人情来,他恳切地说:“文兄,我在工部也有搜集证据。今日回去,我便整理了,明日我去找你商议,你且等我一日。”
  “一日能等。”文斓素来知晓燕熙沉稳善忍,他没想到燕熙竟肯与他涉险,一时感慨万千,用力的握住了燕熙的手说,“微雨!你我同年,更是同袍!此战,若一战而胜,必将扬威立万;若败,也将名传千古。”
  燕熙不喜人碰触,但他没有抽开被文斓握住的手。
  -
  他们一路虽言及许多,好在中间走走停停,又有伞做掩护,倒像是说说笑笑的样子。
  是以虽言语紧要,表现并不突兀,未曾引得侍卫过多关注,也没引来其他言官探问。
  燕熙与文斓缓步走出午门。
  便见北原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的官道上。
  燕熙眉心跳了跳,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文斓探头探脑地说:“咦,微雨,你看,方将军在招呼你呢。”
  “没有。”燕熙纠正文斓,“你看错了,我们往那边去。”
  文斓被燕熙拉着走,扭身往后瞧,又拉住燕熙说:“方将军朝我们走来了。”
  燕熙道:“文兄,我还有急事,快些走罢。”
  “宣大人留步。”方循身形一晃,挡在了燕熙和文斓面前。
  文斓憨笑着说:“我说嘛,方将军是找你的。”
  燕熙有时实在搞不懂文斓。
  若说文斓聪慧,可文斓于一些枝节上又格外粗心;若说文斓粗心,文斓又在学问和大局上洞若观火。
  燕熙对文斓勉力扯出一个笑,转而问方循:“何事?”
  方循道:“小王爷让我驾车送您。”
  “小王爷客气了。”燕熙当即拒绝,“再说,我也用不起郡王的车驾。”
  方循一板一眼地回话:“小王爷让换了绿呢轿车,七品以上官员合用的。”
  文斓闻言瞧向那绿呢车,又瞧瞧燕熙。
  他目光在燕熙汗湿了鬓角停了一下,不知做何想的,转而帮助方循说话:“微雨,今儿天热,还是乘车好。”
  燕熙哭笑不得地问文斓:“文兄若想乘,我陪文兄一起?”
  文斓反而做欲走状:“我就不了。户部与工部不在一个方向,咱们就此别过。今儿是端午,你我在京中无亲无故,散值后,我去宣宅寻你一同用节饭?”
  大靖立朝时便定了勤政的规矩,假期极少,一年之中,只有大年、上元、冬至三日放假。是以端午虽是重要节日,因着要上值,官员们并不甚重视,鲜少有办大宴的,多是家人和挚友小聚一番。
  燕熙从前的每个年节都是和商白珩、周慈过的。
  现下因着宣宅周围都是宋北溟的眼线,也不便叫他们过来,他也不便去寻,于是便应下文斓:“那微雨便恭候文兄大驾。”
  文斓利索地转身走出燕熙的伞下,边走还边挥手。
  烈日当头,把文斓的影子照到只有脚心一圈,这个人坦荡地好似没有阴影。
  燕熙突然生出莫名的不舍之情,他快走几步,将伞塞到文斓手中说:“我既乘车,伞给你用。我今日便往宫里递折子,呈请明日面圣。今夜你来我家住,明日我们收集了文书证据,一同先面圣了,待有了旨意再做行动,如何?”
  文斓爽快地说:“好!”
  -
  燕熙上了车,久久难以心安。
  车子动了起来,他还掀帘去瞧,可那文斓走得极快,这一会的工夫,已不见人影了。
  燕熙怔怔地放下帘子,这才发觉车中极是凉快。
  他摸了摸车坐,入手冰凉。
  往下探去,有一个拉手,轻轻拉出,里面竟装了满箱的冰块。
  外头方循听到动静,适时地解说:“小王爷说宣大人怕热,上朝前就传话让王府将新造的一辆郡王马车改为绿呢官车,再往火箱里添了冰。宣大人觉得可还凉快?”
  燕熙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路走来,都握着宋北溟给的那方帕子,便是在与文斓说得最激动之时,这帕子也在手上。
  他怔怔瞧着这方帕子,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因着荣需要枯。
  然后他轻咳了声,恢复到冷情的声调答:“还成。”
  方循又道:“柜子里还有一套正六品官服,是小王爷前些天就命人赶制的。今日大家都汗重,小王爷便叫人送来了。宣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先换上。”
  燕熙打开小柜,果然见一套青色官服整整齐齐叠在里面。不止外袍,连里衣都备好了。
  那衣料入手柔软冰凉,原主自小锦衣玉食,是以燕熙一摸即知这套官服虽是极力做成普通样式,实际里外皆是用冰丝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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