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古身边的将士看到伏龙弓弦满,立刻欢呼起来。
“颜将军箭无虚发!”
“宋小王爷人头必缴!”
“哈哈哈,何止西境,枭了宋北溟的人头,北原都是我们的!”
伏龙弓弦松开,破空声遽然响起,重箭破雪疾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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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和破空之声混杂在风雪呼啸里,宋北溟五感灵敏,他在这一刻灵台寂静,在箭尖到达的瞬间,急翻而下。
马背上的人影霎时消失,宋北溟抓紧缰绳,挂在马腹旁,单手撑地借力,瞬息间又是一个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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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古看宋字帅旗下人影消失,以为得手,大笑起来。
孤矢兵更是连声喝彩,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喊“大捷”了。
然而下一刻,北风惊雪的马背上主帅的身影鬼魅般重现,宋北溟甚至有暇回望一眼,对后方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
颜古从未失手,这于他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大骂道:“黄毛宋小儿,拿命来!”
颜古又连发三箭,前两箭都被宋北溟巧妙躲过,第三箭他索性改为射马。
宋北溟猜出了方向,他从马背跃下,北风惊雪受他离开时的掌力向下俯冲,嘶鸣着双膝跪地,重箭擦着马脖子飞过去,掉落一小撮鬃毛。
宋北溟在雪地里几步疾奔,他打了个响哨,北风惊雪抖擞着重新站起来,朝宋北溟跑去。
宋北溟复又翻身上马,在火光中回敬了一个残忍的枭首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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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成功激怒了颜古,颜古破口大骂士兵:“你们他妈的还是不是漠狄骑兵?!再追不上,我砍了你们!”
漠狄盛产良马,孤矢骑兵是漠狄最快的部队,他们目空一切,在西边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曾随意践踏着西境的土地,没有一次西境军能追得上。
孤矢兵重甩马鞭,凶恶的骑兵眨眼间离苍龙军只有一箭之地。
漠狄的骑兵拿出了弓箭。
就在此时,前方的宋字帅旗突然拐弯,苍龙军一分为二,向两侧分开。
与此同时,曾经在北原大显神威的信号霰炸亮在夜空。
红色火星冲入云霄,击穿雪雾,散开漫天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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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百丈外的埋伏的苍龙军,从雪地里起身,抖落的积雪盖住靴面。
最前方的骑兵,松开战马的马嚼子,跃上马背。先有几千骑兵策马奔出,再是一队特殊的骑兵跟在后面。
方循带着这队骑兵,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的这队骑兵不同寻常,骑兵们身上背着两尺余长的筒状物,在方循的指令下,骑兵解开了外头的黑布,露出里面锃亮的——骑兵炮。
此炮是秦玑按燕熙画的图纸做出来的,半月前运了一百台到西境。
方循按宋北溟的意思秘密训练骑兵炮队,这是骑兵炮第一次出现在战场。
伏兵的最后,锱重兵掀开油布,雪沫翻飞,赫然露出三十门神机大炮,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孤矢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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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弹信号霰在夜空中炸开。
施远作为伏军主将,看懂了宋北溟的信号,伏兵往左侧前冲,拦住孤矢兵的南路。
与此同时,宋北溟之前分散的兵力折返合围,一万兵有八千往北路狂奔。
宋北溟只剩下二千兵,看似单薄,但这其中藏着太子殿下看得极紧的火铳队。
宋北溟勒马,火铳队默契地跟着停住,往两边散成一字形,分成三排,拦住了东路。
宋北溟筹谋的阵形已现端倪,苍龙军兵分三路扎了个口袋,只给漠狄兵留了西路,而西边的尽头,是被火焰吞噬的斧铖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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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古不知宋北溟卖的什么关子,但他自大惯了,看不起大靖骑兵。
颜古听力了得,能听出大靖兵不过两万人,而他根本不惧大靖同等数量的兵力。
他瞧出了大靖试图围住他,可是他更了解这里的地形,这里一马平川,没有数倍于他的兵力,休想把他围住。
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颜古热切地想要宋北溟的脑袋,他远远地对宋北溟举刀,那动作粗鲁又野蛮,仿佛要拿下宋北溟的脑袋,不过是探囊取物。
宋北溟没有被激怒。
“掌灯。”宋北溟发出了新的指令,他身后的火铳队和北路汉崎的队伍依次点起了红色的灯笼。
吉祥的红灯,在夜里蜿蜒开去,仿佛水蛇一般,弯成了鲜艳明亮的线条,在浓郁的黑夜里,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仪式。
宋北溟的声音被夜风送的很远:“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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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排火铳队发出整齐的轰鸣声,火星飞出,百步之内的漠狄兵应声倒下。
漠狄兵还未见过这东西,一时发懵,然而苍龙军不会给他们机会了。
最远的神机大炮听到了火铳声,便知大显身手的时刻到了,它们已经点着了火,三十门大炮炸出的石块和炮弹在夜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全部掉落在没有红灯笼的地方。
就在大炮落地的时刻,方循的骑兵炮也已架好,更加密集的火力覆盖下去。
漠狄兵被炸得抱头鼠蹿,颜古引以为傲的气势荡然无存,士兵们求生本能四散开去。
然而北有整齐的长刀,东有火铳队,南有火炮阵,他们只能往西边跑。
颜古在混乱中扫过四个方向,目光最后停在西边烧得正盛的斧铖军营。
酒香蒸腾,把草原的雪夜熏出醉生梦死的香氛。
可那是吃人的火海。
颜古从苍龙军三个方向的逼近中,看懂了宋北溟的意图。
原来,宋北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与他拼刀赛马,宋北溟要用火炮和火海埋葬漠狄的两个军营。
“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大靖王爷。”颜古掉转马头,死死地盯信宋北溟的方向,“老子今天若是回不去,你也得给我陪葬。”
“陪葬?”宋北溟举起悲风,冷笑着说,“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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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古认准了宋北溟方向的人最少,且那里有主帅,只要拿下宋北溟,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极力地组织队伍,战鼓把军令传达下去,激起了被炮火笼罩的漠狄兵的意志。
漠狄人是战斗着长大的,他们生下来就开始学习厮杀,在战场上他们很少感到害怕。
苍龙军的火炮让他们乱了阵脚,但时间一长,幸存下来的士兵顽强的斗志也起来了,他们在炮火中艰难地朝颜古汇合。
只是炮火实在太凶残太密集了,只有离颜古最近的三千兵来到了他的身边。
其他的兵已经被炸开的火石和烟雾隔得四分五裂,有一部分漠狄兵已经如苍龙军所愿,没命地往西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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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崎和柴万仞在雪雾中会合,拉出漂亮的弧形阵线,他们用的是军刀,把往回撤的漠狄兵赶回炮火瞄准的区域。
曾经把大靖兵当作牲畜那么驱赶的漠狄兵,这回变成了牲畜。
他们当中也不乏格外顽强的,可是炮火不会跟他们拼刺刀,他们被炸得七零八落,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有小股分散的势力冲向苍龙军。
然而,苍龙军不是当年的姜西军,军刀在出征前已经磨得锋利,汉崎的汉家刀砍翻了迎面而来的漠狄后,柴万仞的新兵营等着报仇。
施远的骑兵从侧翼赶来,与汉崎逐渐形成夹角。
方循在后方护着骑兵炮,瞄着漠狄兵的方向,调整炮口的位置。
苍龙军完全占据了战争的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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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除非有地势相助,否则战场上不可能仅依靠火炮就完成战斗。
漠狄兵发现了只要冲进大靖兵中,火炮就不敢炸他们,更多的漠狄兵不顾一切地冲向苍龙军。
不过,能逃出炮火的只是少数,散兵游勇冲进苍龙军,便成了喂新刀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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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硬仗在宋北溟那边。
颜古打定主意要带走宋北溟的脑袋,对宋北溟穷追猛打。他若空手奔逃,等待他的是阖族的斩首和耻辱。
宋北溟看着兵最少,但火铳队既有火力又有机动性,四百人的火铳队,生生让颜古在冲锋中折损了千余兵。
颜古以极惨烈的代价,打乱了火铳队的队形,漠狄兵近身贴上,逼得火铳队没有机会上膛。
火铳口被漠狄人用身体强行堵住,苍龙军的长刀出鞘,与弯刀相撞,划出星碎的火光。
颜古的马最快,在急驰间带翻了连片的苍龙军,来到了宋北溟的位置。
仅剩还端着火铳的士兵们投鼠忌器,不敢开枪,生怕误伤到主帅。
宋北溟只要躲避,就能为火铳兵制造出合适的射击角度。
可宋北溟当然地不避。
他是主帅,他不可能孤身弃逃。
北风惊雪是大靖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速度不逊于颜古的马,它是马中王者,一直在等着这一战。
悲风同样等待了很久,它在北风惊雪与颜古错身时,挥出了千钧之力。
刀锋相错,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颜古竟然被那一刀震得手臂发麻。
大靖人竟然会有这种力量!
颜古曾听说宋北溟砍掉了狄捷的脑袋,但那狄捷挂着王爷的名,是个不中用的酒囊饭袋,死就死了,并不能说明宋北溟有多么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