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身上的冷意却越来越重，他注意到少年完全不在乎他是否开枪，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像是神明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人类。
他握枪的手上已经开始出汗，变得黏腻无比。
“你只是一个囚犯而已，西泽尔，三个月就能刑满释放，”威尔逊厉声道，“你脑子清楚一点，根本没必要在这里赔上自己的命！”
“不，我脑子很清楚，先生。”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已经来到他的眼前，带着他看不懂的平静，那一层雾气离得近了，就仿佛是极地的冰原：“但如果我说，我就是想赔上这条命呢？”
威尔逊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砰！！”
枪响。
一切重回寂静。
……
黑发少年再次睁开眼睛，对面是正在准备回去的漫画主角夏佐。
重来一次的眩晕感侵蚀着他的大脑，他却不受控制地弯起眼眸，几乎是要用一点力气才能压住不太合适的笑容，带着笑意轻松地问道：“夏佐。”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褐发少年金瞳一瞬间熠熠生辉。
“就等你这句话呢，西泽！”
第21章
有了夏佐的加入, 原本的一人行变成了两人行。
西泽尔可以死亡读档，一点都不慌，大不了死了重开；夏佐就是完全的盲目信任了, 傻呵呵地就跟着过去，而且注意力大半都在好友身上。
因为夏佐总觉得西泽尔似乎哪里有些奇怪。
从对方叫自己回头，邀请自己和他同行的时候, 这份奇怪就已经存在了。
他还隐隐约约记得, 在白象区监狱的有一小段时间, 对方的表现, 似乎和现在差不多。
平静之中, 又带着点诡异的……雀跃？
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特殊的非理智状态, 混乱打破了平静，然后便给旁人带来无法言说的恐惧。
夏佐想不明白, 便只能把好友不太对劲的缘由归结于没有好好吃饭上。毕竟自己饿极了的时候, 也会觉得混乱非常。
等夏佐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员工区域，而他甚至没注意到西泽尔是怎么带着他绕过来的。
“……好厉害，”他对带着自己七拐八拐，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守卫的西泽尔表达了深切的敬意, 发出发自内心的感慨，“简直就像开了天眼一样，超酷的！”
毕竟西泽又没有他那样灵敏的听力,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听到他这句话的西泽尔：“……”
谢谢，但并不是很想要这份奇怪的夸奖。
夏佐并不知道自家好友的内心想法, 正要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 后衣领就被人一下子拽住了, 与此同时, 好友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们换条路。"
黑发少年微微抬眸，瞥了眼前方墙上的监控摄像头。
这个监控摄像头避不开，只能换路。他先前不避的原因也只是想让警卫员在合适的时间发现他，让他能够快速顺利地读档罢了。
毕竟他上周目的目的不是通关，而是探路，根本就没想活着。
至于这一次，他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工具人。
“西泽，我怎么感觉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啊……”夏佐小小声地凑近西泽尔，有些不解地问。
他的听力能让他提前发现其他人的动静，脚步声和交谈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分明记得刚进来时还有很多糟杂的声音，没和守卫撞上只是因为西泽带着他避开了。可现在他们越往里走，反而耳边的动静越少了。
洁白的走廊和诡异的寂静，让人有些不受控制地起鸡皮疙瘩。
这种安静和夏佐的认知一点都不符——按理来说，越接近核心的位置，看守的人就应该越多才对。
“这并不奇怪，”黑发少年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闻言平静开口，“如果你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你也不会在秘密附近安排太多不可信任的人手的。”
有时候人多并不意味着安全，就像很多文艺作品里表现的一样，越重要的地方就越是寂静无人且难以被发现，不然那些主角都是怎么越过重重看守识破反派阴谋的——靠脸吗？
上周目威尔逊的表现就能证实这一点，他身为一座监狱的管理人员之一，寻找自己竟然也能花费那么长时间，足以说明就连他都对这里的路线一点都不熟悉。
甚至他在找到自己之前，就也对这座监狱的典狱长产生了怀疑，不然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队长，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心理防线绝不会那么容易被撼动。
——想想看吧，自己尊敬的上级竟然暗地里很可能背着自己干一些不可见人的勾当，威尔逊队长那样富有正义感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不过看他表现，他应该还知道一些什么。
西泽尔眨了眨眼睛，决定回去后就去友善地和对方交流一下。
收回思绪，贴着危险标识的铁门已经近在眼前。
夏佐不用西泽尔吩咐，就自觉地一手撑墙一手用力，在极为刺耳的咔咔声中，厚重的铁门被一点点打开。
黑发少年就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干净的雾蓝色的眸子在睫毛的遮挡下，竟然隐隐显得有些暗沉。
可惜夏佐没有回头看到他的表情，不然他肯定会因为好友这少见的神色而发怔。
事实上，西泽尔只是因为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触手从门内拥挤着探出来，而有些眼睛不太舒适罢了。
那些触手上的浑浊眼珠子还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会儿好奇地看看努力开门的夏佐，一会儿又认真地注视着眼睛被辣到的西泽尔，看得久了，甚至会觉得它们是如此的眉清目秀。
西泽尔：“……”
……等这次回去，还是把约翰医生找过来看看吧。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西泽，门开了。”
夏佐的声音传过来，不再跳脱，显得认真而专注：“等一下，你先别过来——门里面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而且，他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他的天赋是“牧师”，向往光明，厌恶黑暗，和黑暗相互克制，是此消彼长、你强我弱的关系，如果说平时遇到此类的天赋还能压制对方一下的话，在黑暗环境下就很无力了。
他的能力只是C级，还没有强到成为人形光源，能够无视环境影响的那种程度。
更何况，门里的情况，显然很不对劲。
听着夏佐说他什么也看不到，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快乐地和他招手打招呼的清秀触手的西泽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关系。”
片刻后，黑发少年轻声道。
夏佐回过头，发现黑发少年平静地注视着门内，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目光甚至带着一种空茫的冷淡与平和。
……不。
仔细去看的话，似乎还有一些……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
夏佐茫然地怔了一下，觉得脑子有些乱，不由自主地侧开身，让出了路，看着自家好友半点也不受黑暗影响地抬腿走了进去，对门内的未知没有任何犹豫和恐惧。
他连忙也跟了上去：“等等我，我看不到……！”
“……咦？”
褐发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发现，他能看到一些东西了。
虽然只局限于西泽尔身边的一小段距离，但好歹不至于让他跟丢，能够近身保护对方。
夏佐不由得再次对好友产生了浅浅的好奇心，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保持了最大的警惕注意四周，以防出现什么危险。
他们身后的门并没有关闭，目光所及之处，却仍是不见五指的黑暗，除此之外还寂静非常，除了两个人轻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几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夏佐，你还是看不到么？”
他听到前方的黑发少年突然轻声问道。
“……只能看到一点点，怎么了？”
夏佐有些不明所以，但隐隐约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直觉在暗中预警，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西泽说的“看到”，似乎和他想的“看到”的含义……不太一样。
“你、你别吓我西泽，我是真的会害怕的QAQ！”
夏佐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让自己和气定神闲安全感满满的好友又近了一点，可怜巴巴地控诉道。
可恶，这么黑的地方，就不知道多装几台灯的吗！
说好要保护西泽的，结果又要被反过来保护了QAQ。
听到夏佐的话，黑发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回过了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么，现在呢？”
——现在，你看到了吗？
夏佐下意识抬起眸子，望进他眼睛里。
然后，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只见那双原本应该温和朦胧的雾蓝色眼眸中，水镜般清晰地反映出了他的模样，以及他以为的空无一物的黑暗中，缓缓蠕动的、庞大而不计其数的触手。
而那上面张开的一双双浑浊的金色竖瞳，正不带丝毫情绪地齐齐注视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