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那两儿不是最好在城中寻些食肆尝鲜么?邹公食肆如今新品少了之后,他们都不爱去了,听说这几日陆家的酒楼开了,也不知味道如何。”
“你若想知道,哪日不当值时,可前往尝尝,听闻那陆家是为新寻回来的小女开的这酒楼,先前她师从宫中御厨,手艺很是不错。”
厨娘们东聊西聊,并不知自己的话都被苏含章听了去。
郎君修长的手抬起一块扁长石块压在坛子上,而后拍了拍手,正准备起身时,前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苏师傅,娘娘那儿又想尝些新鲜的甜糕,不知苏师傅可有空?”
是常在立政殿伺候皇后的大太监。
苏含章听到有人唤自己,扬着声调应道:“自然有空,还劳烦公公稍等片刻。”
“苏师傅不必着急,娘娘已吩咐我在这儿等着便是,师傅可要仔细着做。”
苏含章应道:“那是自然,娘娘吩咐的事,我不敢怠慢。”
他说着便抽出随身带着的布巾擦了擦手,起身想往灶房里走,刚走出一步,忽而听见后面有一声奇怪的叶子吹出的语调。
似虫鸣。
苏含章眉头皱了皱,重新回过身,往院子里四下看了看,发觉左右无人,才往角落里走了走,拨开草丛,从其中发现了一张卷起来的绢布。
他蹲下将那绢布捡起来,慢慢地展开看到里头的内容,而后,他的眉头慢慢皱了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院落那棵已有百年的古树上,树叶影影绰绰间,藏着一道人影。
那人倏然开口道:
“遇着难事了?”
苏含章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那绢布朝树上扔去,而后道:“不算是我的难事,倒是这大黎皇帝或许要头疼了。”
树上。
已经看完线人给他递来的消息,南星将绢布揉在掌心,道:“这确实是你的好机会,如今那太子离京,而南方又有你先前的诸多拥蹙着,若想要断这大黎王朝的命脉,需得把握好机会。”
苏含章只是笑,只是往日那让人春风拂面的微笑,如今怎么看怎么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我的拥蹙者?”
他慢慢的摇了摇头:“若是我的拥蹙者,不会在我未下令前,越过我擅自行动。”
“他们并非拥蹙我,他们拥蹙的是他们即将得到的权力。”
“我的血脉,不过也是他们的利用品罢了。”
“南星,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苏含章的目光越过那层叠的树叶,直直的对上暗处依靠着树干的那人。
南星与他对视半晌,方道:“你帮过我,如今若有所需,我会帮你。”
苏含章略一颔首:“那便劳烦你的人跑一趟,替我清一清这门户了。”
南星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他:“你当真要为这大黎的太子而自剪羽翼?你不想夺回属于你的皇位?”
苏含章轻轻地笑出了声音。
“皇位?”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南星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蓦地惊觉,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未看懂过这个男人,他可以带着人陪她回南诏,杀了那些害得她逃到大黎中原的皇室,却又千里迢迢回到望安,只为了让自己能够学到最精进的庖厨手艺。
直到苏含章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才轻轻敛了敛眼眸。
罢了,她只要帮他达成所愿,还完恩情便是了。
……
陆氏酒楼的生意如火如荼地做了起来。
不论望安百姓怎么商议这陆家的家事,毫无疑问,如今不论王孙贵族、亦或是平民百姓,皆对陆家酒楼的味道赞不绝口。
一时间,倒像是昔日邹公食肆最为繁荣的景象再现。
但凭开业当日的梅子酒、椰子鸡,以及其余二十道望安从未尝过的新品味道,这酒楼的开业便算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这段时日以来,乐宁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差点连回府亲自喂猫的时间都无,每日银钱往来的流水账看得她眼花缭乱,有意想将那些复杂的繁体数字改做阿拉伯数字,这样应当会方便许多。
如此忙碌了小半个月之后——
某日。
乐宁正在尝自家的酒,先前夏日的梅子酒已推出,秋日她突发奇想有意酿造一种菊花酒,以便届时同蟹一块儿搭配来用,于是从酒窖里挖出这菊花酒,看看味道如何。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儿,放到鼻子底下轻轻晃了晃,花儿的香味慢慢盈满她的鼻腔。
花酿的酒皆是如此,味儿淡香,闻之使人心旷神怡。
她正在闭着眼睛品味,忽然听见院外有声音匆匆而过:
“殿下怎么会遭遇如此事情?”
“谁知道呢,如今朝中乱做一片……”
乐宁耳尖,捕捉到殿下二字,拿着酒勺儿往院外走去,远远问道:“殿下如何了?”
正与自家大哥走过的陆辰顿了顿,发觉是她,颇有些意外,而后才道:
“殿下在江南遇刺,如今失去了音讯,不知——”
“哐当”一声。
乐宁的酒勺落到了地上。
第53章 野莓山药
陆宛祯遇上事儿了?
乐宁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她只知在听见陆辰的话之后,她的脑子里是刹那的空白。
尔后……
她想起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猫。
“喵呜~芝麻你在哪里?”乐宁扒拉开灶房附近的草丛, 试图寻出小东西的踪影, 连脸侧不小心被枝丫刮到都未察觉。
乐宁并不知道, 这会儿的她脸上拢着一层散不去的焦躁。
她禁不住地想:
这一次陆宛祯会像许多年前遇到自己的时候一样, 偶然间得高人救命吗?
如果她没事,她是不是一定会记得跟自己来报个平安?
诸如此类的疑惑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冒出, 最终只定格成一个:
陆宛祯会没事吗?
乐宁不知道。
她只一面找着猫儿,一面被心中种种的担忧惊惧所扰,以至于等终于找到猫儿之后, 她的脑袋上、衣领里都是叶子。
灰白色的小团子成日就喜欢在这偌大的地盘上乱蹿, 院子里、厢房里、花草丛中……处处都是她的地盘, 每日在院儿里乱跑时, 颇有种山中老虎巡视的感觉。
被乐宁从荆棘丛中捞出来的时候, 芝麻的脸上还带着茫然,仰着脑袋露出雪白柔软的下巴绒毛,芝麻金褐色的眼睛盯着乐宁, 无辜地叫了一声:
“喵?”
因为乐宁是半趴在地上伸手进去捞的它, 小东西起初还不断地后退,等到脊背被荆棘从的小刺扎到, 它才不得不蹲坐下, 任由乐宁轻轻把它给捞出来。
乐宁挠了挠它的下巴,低头与它对视,笑的有些无奈:“毛都被刺给刮了, 你也不怕秃?怎么成日就知往这些危险的地儿跑?”
芝麻听不懂她的话,但也要跟她对话:“喵~”
乐宁盯着猫儿看了半晌,突发奇想道:“如果你是殿下,你就点点头。”
芝麻无动于衷,甚至因为被她抱得太久了,感觉到了不自由,于是后腿往上蹬了蹬,想把她抱着自己前肢的手给挠开。
因着最近周芫桐也喜好将这猫儿抱来抱去,所以大家给它剪指甲剪得还算勤快,这一下突然过来,乐宁只有手腕处的皮肤有浅浅的划痛。
但她并未在意,只感觉自己胸腔的部分空落落的。
不是陆宛祯。
殿下并没有来。
她抱着猫儿站在庭院里,听着芝麻在怀中挣扎着想要跳下去的抗议声,试图安慰自己往好的地方想。
说不定陆宛祯有别的安排,也许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情,她这个是假消息。
也可能是她正在休养,或者她根本没有受伤,毕竟她身边有那些厉害的黑衣人保护她。
乐宁犹在宽慰自己,就听一声呼唤响起:
“阿宁?”
院儿门口传来周夫人诧异的声音。
乐宁抬头看去,正瞧见周芫桐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面上带了几分惊疑不定的情绪:
“你这是怎么了?”
乐宁顺着她的意思低头看了看身上,想着自己这么捞猫儿,应当是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或是泥土,或是落叶,抬手将它们都拂去便是了。
然而一低头,她却愣了一下——
先前找猫儿的时候,她的裙摆不知挂在了哪儿,有布匹线头被挑出来,况且这样的还不止一道两道,乍看过去,裙子下摆就有好几道这样的痕迹,像是被猫儿磨爪糟蹋过的布帘。
这也就罢了。
乐宁还见到自己的手背上有几道细细的伤口,先前未看到时半点感觉没有,在视线触碰过去的时候,那火辣辣的感觉就漫了上来。
就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似的,一时间身上的感官知觉都通通觉醒,就连脖颈后都有莫名的刺痛感。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却碰到一片沾在上面的绿叶子。
乐宁对走近前来,面上露出明显心疼神色的周芫桐笑了笑,迟疑了一声,才开口:“呃……我方才遍寻芝麻寻不着,瞧见它被困在了荆棘丛里,叫的凄厉,所以也未想那么多,就只顾着捞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