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文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妄言先帝。”砰的一声,元帝拍案而起,给沈听澜吓得一哆嗦。
啧,皇兄发火还是这么毫无预兆,说变脸就变脸,而他身后站着的裴昱瑾也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是看的够多,已经习惯了。
至于被发火的对象,此刻跪的笔直,面上毫无惧意,大有一种今日就算死也要给他兄弟讨个公道的架势。
不得不说有些同窗之情,同袍之义是真的感人。
而元帝此刻也是进退两难,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已经捅到了他的面前那就不能不查,可若是真牵扯到前朝尤其是先帝所信赖倚重的人那又会是一种极大的麻烦。
所以沈云逸看了裴昱瑾一眼,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赶紧递个台阶,而裴相能独得圣心数年,当然是懂得帝王那些未说出口的意思。
“文大人,你所言之事暂且不谈,这与你故意给迟砚判第二名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总不能因为当初父亲因为得了这会元之名而亡所以怕儿子也重蹈覆辙吧。
文岳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开口时也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裴相是否关注过,科举每三年一届,先帝在世时,十几届科举会试的头名,无一不出自世家,唯一的那个例外就是迟颂。”
可这唯一的例外也没有机会站到皇帝面前去争取状元的名头。
“那你是怎么确定那张卷子是迟砚的呢?”科举为了公平所做的措施很多,沈听澜觉得他还是想不通。
“回殿下的话,臣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臣一直都有私下里关注过这个孩子,知道他是今科举子,您若是见过当年迟兄的文字可能就会明白了。”
迟砚家中的书籍很多,而迟父当年留下的手稿更多,他们的写作方式简直就是一脉相承。
“所以文卿是怕迟砚步了当年迟颂的后尘,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才刻意压低他的名次?”元帝这话不算是个问句。
“是,臣怕这孩子太过出彩,所以故意将一二两名颠倒,但他的才华不逊其父。陛下,臣恳请陛下为当年案情做主,还逝者一个公道。”解释清楚这一切后,文岳再度叩首,额头重重地撞在光滑的地面上,碰撞的声音听着就疼。
见过不识时务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话题本都被岔开了他还要再引回来。
“文爱卿,这件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吧。”元帝的声音里暗含警告,提醒他适可而止。
“陛下……”文岳抬头,显然是还想在说些什么,这容后再议又是要等到哪一天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沈听澜站在一侧偷偷瞧了瞧他家皇兄越发阴沉的脸色,觉得这时候要是还不赶紧把人带走,一个不好可能真就成死谏,还是死的透透的那种。
“文大人,你先下去吧,皇兄既说了容后再议那就肯定会给你个答复的,不要心急,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的呢!”沈听澜好言相劝,又在元帝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比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也正是这最后一句劝服了文岳,是啊,若是连他也不在了,这世上记得迟兄的人就更少了。想通之后文岳又磕了一个头,“臣告退。”
等人彻底退出殿后元帝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到了地上,沈听澜跟裴昱瑾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火还没发完的意思。
于是小王爷又支棱起了一个职业假笑凑到了哥哥身边在他背后摸了摸,像极了是在给自家的猫猫狗狗顺毛,也就是沈听澜才敢这么的上下其手,狮子嘴边拔毛。
“好了,别动了。”元帝转身捉住了沈佑彦那双不算多老实的手。
小王爷乖乖束手就擒不再乱动,站到了一边,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他这个哥哥在他面前像个大猫猫一样温顺,但本质到底还是老虎,沈听澜也不敢蹦跶地太欢。
“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元帝开口,虽然没有带上姓名,可沈听澜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也追随着哥哥的目光望向了裴昱瑾,等他给个答案。
“陈年旧事,牵扯太多,不宜操之过急。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什么由头,沈听澜觉得自己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反观元帝却是若有所思的点头,想来不仅是听懂了还予以了赞同。
“杜峰,传朕口谕,此次会试名次有误,着礼部将一二名顺序对换,重新张榜告示天下。”
不是说十几届科举的头名没有寒门吗,那便从这一届开始破例,相府戒备森严,总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在那里动手,再说迟砚夺魁实至名归。
这几十年的科举史上几乎从没有过张榜后再改的先例,元帝此番特例对某些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敲打。
这样,迟砚拿下会元的名头,也算是回归了原剧情线,只是沈听澜总还是直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到一个时辰,会试通过者的榜单便有所替换,眼尖的一下子就找到了不同之处,一时间市井上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迟砚这个名字,而苏府庆贺的晚宴也还没备下。
迟砚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中许久,虽然殿下说不在意可他自己总是过不了心底的槛,许是因为先前真的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所以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而听到榜单更换,他成为榜首的消息时迟砚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殿下的偏爱,毕竟这张榜更换在珩王进宫后,而以元帝对珩王的宠爱程度,未必没有可能是珩王的只言片语影响力陛下的裁断。
连迟砚都这么想,更不必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砚:他好爱我
裴相:少自作多情!
第85章 试探
苏家下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主家的时候, 苏阁老刚夸完小孙子,苏氏书香门第,代代读书人, 几乎人人入仕, 但这夺魁却是罕见, 可以说是光耀门楣。
毕竟能在会试大出风头就意味着能多一分让陛下提前记住的可能性,苏家已经许久没有出过状元了, 或许今年能一偿夙愿也未可知。
苏府上下原是一片欢腾, 苏母甚至都已经提前着手准备庆功宴的名单了。此刻忽然传来苏墨由第一变为第二的消息就像是往沸水中投了一块冰块,那一瞬间有炸裂的清脆声, 最终却又归于平静。
榜单更换的背后是圣意, 无论是何原因他们都只有接受的份,而且苏执很清楚这换得不仅仅是会试的名次,圣上既然会在已经张榜告知天下后重新更换那就意味着苏墨在他看来当不得魁首。
苏氏想再出一位状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父亲, 儿子听闻这榜单更换是因为裴相和珩王进宫面圣, 许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才动摇了圣心。”苏季延是苏墨之父, 苏执之子, 官拜刑部侍郎,虽然实权未必有多少但在朝中人脉很广, 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一些。
“陛下怎可如此昏聩, 听信他人谗言, 轻易……”苏母站在一旁有些忿忿不平,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住口, 今上岂是汝等无知蠢妇可以议论的,回自己屋里静思己过, 一旬不得出。”在家中一向和颜悦色的苏阁老难得的沉下了脸, 大动肝火。
隔墙有耳, 这天子脚下谁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自己活够了也莫要连累九族。
秦氏被君舅这么一训斥当即不敢多言,低下了头,苏墨见母亲这般想要求求情都被老爷子一个眼神治住了。
在苏家苏阁老是绝对的大家长,向来说一不二,无人胆敢反驳,置喙他的言行。
“去取我的朝服来,苏氏为国尽忠多年,老夫总是要向陛下问问清楚的。”
而远在城中另一侧的相府里,沈听澜听到外面那些离谱的传言也是气到拍案而起,什么迟砚是他珩王的入幕之宾,又什么皇室以权欺人,传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简直荒唐,皇兄素来勤政爱民,以德治天下,怎么可能会因为本王撒撒娇就朝令夕改,他们都不长脑子的吗?裴言之你让人告诉皇兄将他二人的策论公之于众,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造谣真是不需要成本,比他还会编胡话。
“殿下消消气,莫要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裴昱瑾起身给他倒上了一杯热水,又替他轻轻抚了抚心口,见他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不由得有些担忧,顺便还斜了一眼把这些消息带进府的苏秦。
这不轻不重的一眼看得苏侍卫冷汗直冒,总觉得下一秒主子就要把他收拾了。
“小事?你听他说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说我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还敢说皇兄!!!”情感都是双向的,元帝那么心疼沈听澜这个弟弟,小王爷自然也把沈云逸放在心上,不容许任何人说他半句不好。
“咱们刚回府不久,市井上就流传了那么多闲言碎语,这不合理,再者说知道我们刚刚进过宫的人也有限,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少年太过情绪化,容易忽略许多细节,被情感牵着鼻子走。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智者毕竟是少数。陛下素来思虑周全自然能想到公布两份策论就能平息这场风波,可宫中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见少年似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裴昱瑾又补充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