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啁怔了下,没回答。
“你别多管闲事啦!”女生坐回他的旁边。
“我讲真的!”男生打量唐啁,笑得格外和善,“你是哪个院的,没男友吗?介绍我哥们给你好不?哎。他体院的,一米八五,可受欢迎了……”
唐啁垂眸看着自己的杯子不说话,还是女生揪住他的袖子,他才不再说了。
一共要吊两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啁缩在椅子上迷糊过去了,也没睡熟,中途一个激灵醒过来,身体都僵了。
对面的男生靠在女生的肩膀上打盹,那个女生也突然醒来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查看男生的吊水,她小声说:“还有一点点……”
然后她看过来,惊呼,“哎!你的手!回血了!”
唐啁的手都没有知觉了,那条透明的细管有一节已经变红了。
“哎呀哎呀,我去叫护士!”女生跑了出去,一阵忙乱之后,唐啁和对面的男生都换了新的点滴瓶。
输液室再次安静下来。
唐啁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应该挺晚了。校医院里也很安静,除了输液室的灯亮着外,其余都是灰暗的。
朝外看出去,是一条黑暗的长走廊。
自从母亲过时候,唐啁有一段时间对医院很排斥,在外面看到医院的标志会绕道,避免一切机会看到穿白大褂的人。
这样的夜晚,又让她想起那些在医院的夜晚。
深夜的住院部,长长的走廊,有临时加的病床,家属们租的折叠床,头顶是花白的灯。空气是消毒水和空调混合的味道。
没有一个夜晚是悄无声息的。
有巡房护士轻轻的脚步声,入睡不了的病人或者家属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还有某些不明的鼾声,这些的这些都构成了一个特有的世界。
这是普通的安全的夜晚。
最怕的是事发突然。
有次唐啁睡懵了,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她的折叠床被撞了下,她头重脚轻爬起来时,就看到有病人被推了出去,依稀听到了一个床号,她吓得追上去,扑过去一看才看清是妈妈的隔壁床。
那时庆幸,后怕,担忧,无措,还有狼狈的心理一起涌上来,头晕目眩,她没站稳,摔了一跤……
唐啁眨去眼眶里的湿润,外头仍然是一条暗寂的走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打完点滴她的烧已经退了,拿了药,出了校医院,她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了。
微信里有施辞的一条微信,是一个小时前的了,“刚下飞机。”
唐啁觉得更冷了,缩着肩膀打了个寒噤,慢慢地朝宿舍走去。校道上没有什么人了。
手机响起来,唐啁看了屏幕上的名字好几秒,才接了起来。
“睡觉了吗?”施辞熟悉的声音涌进了耳朵里,过了点轻快的笑意。
唐啁不知怎么地哑了哑,顿了顿才说,“……还没。”
“还在学习?”
“……”
唐啁低着头,嗯了一声,在校道旁的大理石椅子坐下,牛仔裤缩上来,这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
“我在车上,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施辞又说,“总算回来了,我的天,我真受不了邶城的空气。”
她在跟她聊天,说一些日常的琐碎,这些话仿佛有魔力,唐啁不知不觉翘起了唇角。
“怎么有风声?你在外面?”
施辞察觉到了。
唐啁的心悄悄地攥紧了。
“……我在阳台呢。”
“这么冷,快进去吧。”
“……嗯。”旁边路灯昏黄的灯照进她的眼里,微微涩痛。
施辞静了静,突然轻轻地笑了下,仿佛歌曲中的最精彩的副歌来临前的停顿,她说:“啾啾有没有想我?”
唐啁的心“咚”地一声被击中,随之而来的是泛滥的痛意,她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完全可以看见,施辞说这话时那眼角眉梢迸出来的笑意,她凝视的眼神,她微烫柔软的嘴唇,留在她耳朵的热意。
通话结束后,唐啁仍然静静地捏着手机,忽然,她闻到一点微冷的湿意,她仰起头,有凉凉的东西落入眼眶。
紫黑的夜幕中,瞬间飘满了洁白的碎粉,漫天飞舞的雪。
像浓而密不透风的黑,陡然被炸开了一点白,一隙光透进来。
这是她21岁这一年的初雪。
唐啁眼前渐渐模糊,浓黑的睫毛全然湿透,眼泪涟涟。
一个人没关系,一个人不痛苦。
有人爱,自己也爱,才痛苦。
第54章
施辞在邶城呆了几天, 各种会议, 周末的时候和她的师兄参加了好几场饭局。累得很,都是老男人, 吃的也不好,空气又干, 对她的皮肤十分不友好。最最最重要的,她连续好几天都见不到唐啁。
不在一个城市后, 才觉得在一个校园里有多么好,即使不见面,每天早上醒来, 自己的小女友也在同一时间醒过来, 她起床,洗漱, 拿课本, 去食堂吃早餐,再早读。
她完全能猜到她的日常节奏,这种感觉太幸福了。
她在邶城的几天忙得没机会给唐啁打电话。不, 她是有机会的,晚上回到酒店想给她打的, 可要不就担心影响她学习, 要不就在期待唐啁给她打过来, 最后也没打成功。事实上她一直在等着那就“施姐姐”的后续,然而等啊等啊,结果是——没有后续?
施辞有点郁闷, 也不去逼她,想着回萳城再说。发了微信唐啁没有回后,施辞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心里有点焦虑。
那天临走前,邶城下雪了,在机场里,她看着漫天的飞絮给唐啁发信息。
她还是没有回。
施辞叹口气。
“哎,下雪了,姨姨。过来看。”
很年轻的女孩子声音,穿着淡蓝色的羽绒服,牛仔裤,脚下一对白色球鞋,清新可人。
她拉着一位比她年长的女性,指了指外头的雪景。
女人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深蓝色呢子大衣,如丝的黑发半挽着,施辞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秀致的侧脸线条,声音像一泊流动的泉水,“飞机恐怕要晚点了。”
“那我可以多跟你呆一些时候啦。”年轻女孩子面颊上都是笑容,软白的肌肤,泛着微光的眼神。
“我过几天就……”女人搂住她的肩膀,凑近一点,声音更低了一点。
施辞一开始没留心,以为就是一对颜值高的阿姨侄女,无意间看到她们在垂着的袖口下十指交扣的双手……
……
她恍然,原来如此。
那年轻的女孩暗自揪了下女人的衣袖,女人凑近,女孩微微踮脚,在她的脸颊飞快地亲了一口,两人相视笑了笑,走开了。
施辞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飞机晚点,等她回到萳大的校园里,放下行李箱,歇了一口气后,她回想在车里打的那个电话。
那只小鸟儿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施辞的目光穿过窗外的雪丝,越过树梢,落到了她看不到的宿舍楼。
她坐不住了,拿起钥匙出去。
唐啁是在敲门声惊醒的,她懵懵地半直起身来,手机也在振动,是施辞的电话,可门口那个叫她名字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施辞的。
她是不是睡糊涂了?
施辞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她的门口和电话里?
她刚一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嗓子眼疼得厉害,咽了咽口水。
敲门声就停了。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唐啁接通,施辞说:“我在你门口,你慢慢下床来,不要着急。”
是真的,施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也能听到她在门口说话。唐啁爬下来,拿着手机开门,果然门口站在是她。
她见到自己,才把手机放下。
她走进来,唐啁愣愣地看着她。
施辞看着她皱眉,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生病了?”
格子毛呢西装,牛仔裤,高跟短靴,非常的高,宿舍的光打在她的头顶,像舞台的光线,照得她耀眼又温暖。
可她自己,穿着一整套粉色圆点的珊瑚绒睡衣,病容憔悴的。
施辞的目光在房间扫了一圈,准备地落在她的书桌,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唐啁顺她的视线看过去,书桌上的透明塑料袋里包着她吃剩的半块馒头,旁边是医院开的药。
她刚才从医院回来,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不能吃药,在宿舍里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食物,不是方便面就是偏辣的零食,最后还是在她的包里找到了一个压扁的馒头。
撕了一块放在热水里泡软,她吃了,之后再吃了药,就上床睡了。
本来没什么,现在看上去有点狼狈,唐啁下意识地往她面前一站,想挡住书桌。
“换衣服,到我那边。”施辞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也是少有的严肃。
“……”唐啁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那不换了。”施辞抓起她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拉直衣袖,示意她,“穿好。”
唐啁脑子里还在处理施辞突然出现的原因,身体却乖乖地照做。
“你的手……?”施辞拉过她的左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