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叹气,又笑:“你的大侄子,我的小远儿,他当初要嫁,我怎么舍得……穆家面上繁荣,实则在走下坡路,现在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动荡。”
“我怕呀,怕小远儿跟他的老奶奶一样,二十多岁,就守了寡。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远远和阿瑤的爹也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慰籍,就是远远和阿瑤。”
“阿瑤如今也没了。”老太太笑:“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两个了,润知。”
“您怪我?”陆润知淡淡问。
“怪?”老太太笑着摇头:“不怪,人这一生,是有命数的,其实,阿瑤说要嫁给普通人的时候,虽然我明面上百般阻拦,骂她不识好歹,心里却还是愿意的,不享这滔天的荣华富贵,就不受这锥心的苦,可你看结果如何……”
老太太笑了笑,摇头:“小远远是我最有福气的小孙子,他有他的命数,但也是个傻孩子,他觉得他爱上的是穆法硰,其实穆法硰难道只是一个名字吗?那是一个家族现如今的名字。所谓树大招风,这条路不好走,但也没什么可怕的,爱就爱了,嫁就嫁了,实在说不清理……”老太太指指地下,看着陆润知:“我们地下说理去。”
“您威胁我?”陆润知笑。
“你啊,你啊。”老太太笑了:“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太,威胁你做什么呢,只是有一句话,润知,你听着。”
“是。”
“你善于心机,却要避免……毁于心机,越是注重什么,越是会毁在这上面,你懂不懂?”
“不太懂。”
“不懂也没关系,要开战了,是不是?”
“是。”
“战衾这人才胜了德,有匹夫之勇,豺狼虎豹之心,你要小心,他是白手起家,独自一人闯到今天,所学所知,会跟你遇到过所有的对手都不一样。”
“我明白。”
“嗯。”老太太点点头:“简家……如今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个缩头乌龟,但有一样……简家起家是这四家最早的,润知,你要等,等简家找你,“共诛讨伐”,战衾气数长不了,大局已定,但你不能着急,蝨、蚁、蜂、虿,皆能害人,何况如此豺狼之人?”
“知道。”
“宁家那个小子,你是不是喜欢?”
陆润知露出点柔软,笑了:“不敢欺瞒太太,是喜欢的,喜欢的不行了。”
“哼……”老太太笑:“这次杀宁卿卿也是因为他,是不是?”
“是。”
“傻孩子啊。”老太太笑,眼神却毒辣:“别忘了,他不光是宁家小子,还是宁家的当家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连血肉同胞都能扒皮之人,你敢爱他?”
“敢的。”
“好,有骨气。”老太太笑:“那若有一日,他要与你逐鹿,你是让还是不让?”
“不能让。”
“好,要是有一天,他伤你至深,让你遍体鳞伤,你与他斗不斗?”
陆润知表情未变:“以家族利益至上。”
“哼。”老太太乐了:“信你的话,母猪都能上树。要真是如此,你能让他杀了宁卿卿?”
陆润知也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不管你那些,情也好爱也好。陆家,你给我守住了,绝不能断在你这一代。”
“明白。”
老太太揉揉太阳穴:“我乏了,你把那酒倒给我尝尝,看不看够不够穿肠?”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哼,小孩子气性。如今跟着你的人有一半还是动荡的,我老婆子一死,你坐稳了位置,也就没人敢和你叫板。”
酒倒入杯中,老太太拿过,闻了闻,笑了:“这酒肯定好,跟我嫁给你父亲,喝的合卺酒一样香。”
陆润知跪倒她面前,重重给她磕头。
“还有一件事。”老太太忽然笑着看陆润知,淡淡道:“必要的时候,连陆远一同舍弃。”
陆润知猛然抬头。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做家主呢,得心狠,成大事者,不能犹豫不决,远远我从小看到大,太优柔寡断,不如你。也争不过你,好在没什么野心,自己嫁了人,不然,你也容不下他。”
陆润知跪着,不说话。
“陆远是岱岛陆家的人,你也是,我们都是……必要的时候,就是为了陆家去死,也义无反顾,我喝这杯酒,是因为我嫁给你爹的那天起,就连同今天这杯酒一起喝了,你呢?”
第111章 过关
“我亦然。”陆润知抬头,直视老太太:“必要时刻,这杯酒,我也能尝尝香不香甜。”
“哼……”老太太笑,把酒一饮而尽,合上眼:“我累了,你下去吧。”
陆润知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转身离去,出门……天上阳光刺眼,烧着火的太阳熏黑了眼前的一切,海鸥展翅划破无穷天际,揉碎了这几年悲与喜。
这一刻,陆润知知道,他再也不能做为自己而活,他与老太太同时喝下了这杯,名叫命运的毒酒。
只不过,老太太先他一步。
“先生,你……怎么哭了?”
陆润知不知道谁在和他说话,只是顺手摸了一把眼泪,伸手道:“把我手机拿来,我给我消消乐过个关。”
陆远正在摆弄他的手机,戴上耳机,听着穆法硰弹奏的曲子,他躺在大床上,使自己往下陷,陆远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却露出笑容,他把手机放在腹部,觉得腹部柔软暖和,正在发热……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掉。
“我猜谜,猜个准儿,
昨晚我看见了啥?
风儿刮,公鸡打了鸣
天堂的那些钟,敲到了十一点
我可怜的灵魂,该升天堂啦”
“嗬!……”陆远惊醒过来,有些诧异,心跳慌乱,他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在哭。
他下床,穿上拖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句话,以前梦里的这个谜语。
他曾问过陆瑤,陆瑤说只是书里……是什么书,陆远忘了,但谜底还记得:
狐狸在冬青树下埋葬了它的母亲。
应该只是无关紧要的记忆罢了,陆远轻轻笑笑,安慰自己,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内心的焦虑不安,这股柔软又飘忽的忧郁。
它像海一样蓝,梦幻的流动着,仿佛只身坐在木筏,向海下望……是会发光的水母,美丽的……像是死去后的光景。
陆远不知为何,赤脚……他下楼梯,对小栗的呼唤充耳不闻,好像有另一个在他身上,指引他,呼唤他。
外面的风,是多么爽朗啊,多么凉人啊,依稀有闻到了紫丁香的花香,那应该是一个夏季,窗边老树上的蝉……和空调嗡嗡的响声,冰棍上……融化的水珠。
这是谁的记忆?
往出走,往出走,像是走出长久以来的黑暗,迎接光明。
“夫人……夫人……”管家担心的问他。
等陆远回过神来,才抬头……几乎站不稳,栽倒到地上,他大口的呼气。
指着面前令人目眩神晕的绿色的植物:“这……是什么?”
管家虽然不解,但还是回答:“绿乔木,这种是冬青树。”
陆远听后,痴痴的笑出声,后又痛哭,嚎啕出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哭,又为何笑,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又似乎预感到以后悲惨的命运。
“挖开它。”陆远吸了吸鼻子,说。
“夫人……”管家诧异。
“求你了……”陆远坐在寒风凛冽的地上,浑身发抖:“挖开它。”
管家没办法不听,拿了铲子,挖了泥土,一捧又一捧的土,逐渐露出了一个……本子。
正是本该放在陆远床头抽屉的本子……自称神的,潘多拉。
陆远手指颤抖的接过,潘多拉却自动打开了: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陆远只看到这句话,后边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他似乎晕过去,又躺回床上,被人打了镇定剂。
穆法硰的气味……他的信息素,他的声音……让陆远感到安心,可这种仿佛死去的孤独与不安,让他哭泣出声。
竟没有原因,不能自已。
“远远……”
抚摸他的手,是多么温暖。
“我爱你……”穆法硰吻吻他的嘴唇。
陆远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疲劳,他笑着看穆法硰:“你在这做什么?已经晚上了吗?”
穆法硰的神情有些诡异,周边的人也露出惊悚的神情。
“夫人……”小栗忍不住出声。
“你们为什么都在这?”陆远奇怪,看着自己的手上输着液,更加诧异:“到底怎么了?”
“三天,远远,你睡了三天。”穆法硰轻轻搂住他。
陆远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接受了这个拥抱。
“你怀孕了。”医生小声的说。
如晴天霹雳,陆远脑袋一片空白,半响,才笑了笑:“什么……”
“你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别开玩笑了,我一个男人怀……”突然却看到一脸担忧的穆铮,陆远嘎然,对……这个世界,他是个omega。
穆法硰抱住他,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