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看哪!这是上帝子民的声音,他让无辜的女人死去,擅自给她按上罪名!无力与愤怒交杂在他的内心,玛利亚用那双眼珠看着他,像是在审判他一样。
愤怒……恐惧……麻痹了他的神经,可是他的面部却在无意识的抽动,玛利亚突然又变了,变成她生前美丽的模样,对他微笑。
穆法硰的心有一瞬间被搅碎了,他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脏爆炸的声音,他的肺部在悲鸣,在嘶吼。
此刻,他的神经被愤怒染上血红的色彩……
她有罪吗?因为她是女人,美丽的女人?!不,她没罪!她什么都不明白,她一定是只翠鸟,仅用那蓝色羽翼滑过水面,激起的水珠……就引人捕捉她。
她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她只会唱唱歌而已……
“哦……”他捂着滚烫的右眼,流出泪水,发出野兽般隐忍的嘶吼声,她如此脆弱,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我明知道她只能唱唱歌,她甚至不曾对谁心存怨恨过,可我却放任了她,让她独自走在夜晚的路上。
有罪吗?我有罪!!所以上帝从我身边夺走了她,叫一个母亲变成翠鸟,到他身边唱歌去了……
“嗬嗬……”他流出泪水,却缄默无言,他想起那扇小窗,她透过小窗往外看时露出的天真模样。
没有什么,比她美丽的笑容更能折磨他的了,穆法硰无法呼吸,他的胸腔好像被人千刀万剐,呼吸是这样的疼痛。
一切都不能重现了,因为她死了,穆法硰唯一的亲人在昨夜死了,一个疯子夺去了她的性命。
又或者是他的大意……夺走了她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呢?穆法硰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玛利亚,可他触碰到的却只有空气而已。
“不能改变了。”他居高临下,表情麻木,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不能改变了……”他重复的说着。
脸颊流着汗珠,眼睛无法停止眨动,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惨白色的灯光,一晃一晃,像是天使的光环,可他身在囹圄,明白了早该撕毁家里那本圣经。
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痴痴的笑了,又癫狂又颓废,他已死去,早在他的母亲如野狗般被人杀害,随意丢到路边。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报仇,以鲜血和骨头来献给她的母亲,玛利亚。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而那个髯毛满脸的男人却以癫狂的姿态说,他瘫在地上,两条腿上都有两个血淋淋的窟窿,那是枪伤,往外涌着血,像一个小小的喷泉。
他找到这个杀害他母亲的人,并不费力气,可地上的男人却像只待宰的猪,哼哧哼哧的说着什么。
“杀了他,法硰。”母亲站在穆法硰身边,嗅着一朵紫云英,对他轻轻笑着:“杀了他,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亲爱的。”
“不……”他痛苦的捂住脑袋,咬紧了牙齿,他出了浑身的汗,肌肉僵硬,大口喘着气:“我做不到……”
“这是上帝的旨意!”男人还在兴奋的大吼大叫,没有注意到穆法硰没有看他,而是跟旁边的空气说着什么,他继续吼叫着:“他要这世间没有污秽!所以你的妓女母亲是得到了救赎!”
“好吧……”玛利亚发出咯咯的笑声,摘着紫云英的花瓣玩,她口中轻轻哼着童谣,那美妙的歌声曾无数次哄他入睡,如今却变成了隔断他神经最后一根线的利刃。
“你得到了吗?妈妈。”穆法硰的眼神像蒙上了一层雾一样,问戴着珍珠耳环的玛利亚,那是穆法硰攒了一年多的钱,买给她的。他忍耐着自己的一切欲望,贫穷使他们的日子过得吝啬而又难堪,可他依然只希望她过得更好,他是她的儿子,是她的骑士,可有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践踏了这一切。,像是打包垃圾一样简单的毁了他们的人生,幸福。
“你在跟谁说话?!”男人惊恐的看着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的心脏发出剧烈的响声,像是在击打他的耳膜。
“法硰。”玛利亚对他笑:“我爱着你。”
“爱?”穆法硰眼神空洞,他重复了一遍,捂住了右眼,显得很痛苦,却发出咯咯得笑声,他光着双脚,被石头划破了皮肤流了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被汗湿得紧紧贴在身上。他慢慢走到男人身边,却听不见男人的嘶喊,如同一出可笑的哑剧。他蹲下来把男人的脸按在地上,叫他一动不能动,真的叫对方变成了待宰的畜牲,他摸着他的脊椎骨,看着玛利亚说:“脊髓如果受伤,会导致全身的瘫痪,你想他这样吗?妈妈?”
玛利亚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笑容:“好啊,做做看哪,法硰,当个男子汉。”
“你不是她……”穆法硰忽然捂着右眼,发出呜咽,他想蜷缩起来,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幼兽,木讷着阐述,声音很小:“你不是她,她从来不肯伤害任何人。”
“我不是她。”玛利亚走到他面前,握住他那双握紧石头而布满青筋的手,她笑,声音却变成穆法硰自己的:“我是你啊,你不杀了他,不就承认了母亲有罪,她难道活该死在路边,像可以被随手杀死的任何东西……比如说,一只臭虫怎么样?被人踩死都不会有人发现……哈哈哈哈哈。”
“砰!”
穆法硰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手里的石头,他高高举起砸向男人的脊椎骨,一下又一下,每一下不光砸碎男人的骨头,也砸死他的良知与爱,血溅了他满脸,他才停手。
“你,会死。”穆法硰平静的说着,自己的目光却像是濒死的人,没有任何波动,实际上,他现在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也会。”他说,他用沾满血的手撑着膝盖一点点起身,活像个得了关节炎的老人:
“可我不能让我的妈妈就这样死去,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我要她大口吃掉你身上的每一块肉,吐掉你的骨头……”他这样说,轻轻歪着头,露出脖子上被自己抓得血痕,他闭上眼睛,感觉到了救赎,又或者死亡将至的平静:
“妈妈,你感受到了吗?”
男人大口喘息着,像是活着被刮去鳞片的鱼,恐惧麻痹了他的身体,穆法硰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后悔,但对方似乎呜咽着想要求饶。
可是穆法硰不能宽恕他了。
“这是我的爱。”他说,身体麻木着,不知白天黑夜,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不知自己是谁。
可他本能的把半死的男人扔进破旧的面包车里,男人奄奄一息,口中涌出血液,可是依然活着。
穆法硰点燃了一根火柴,他把那跟火柴扔到男人身上,很快就传来了烧焦的肉味,他用一根粗壮的树枝,半压住油门,车子燃气熊熊大火朝海边的断崖慢吞吞的走去。
“妈妈……”他说,他恍惚,几乎难以站稳:“这是我的爱。”他微笑,看着车子慢慢走向断崖,他流了泪,心却像冻住的冰块,又冷又痛:“我保护了你,对吗?”
“是的,亲爱的。”玛利亚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头,亲吻他的脸颊:“我爱着你,法硰。”
车子被火烧得爆炸了,发出通天巨响,火焰燎到了穆法硰的右眼上,将要落下一块疤。
他捂着右眼,却在微笑:“我也是。”
火焰的在他眼前若隐若现着,广袤的田野只有鸟的叫声,嘎……嘎……嘎……
一切都结束了,穆法硰想,他回握住了那只不存在的手。
第74章 得来的心脏
“终身监禁,关到精神病院。”
一整个青春,像是舍不得吃的奶油冰棒,还没有尝到甜味,就看着它一点一点融化,弄得满手腻乎乎的。
但他没有任何感觉,戴着镣铐,像被拔去爪子的兽类,已经麻木不仁了,只是看着对面的玛利亚。
玛利亚正在织一件毛衣,很开心的样子,表情相当柔和,她头上的墙角已经变得斑驳,灰色的蜘蛛拉起长丝,织着无形的网,然后咬掉无意闯进网中蛾子的头,可怜的蛾子头都没了,却依然煽动了两下翅膀,穆法硰看着,在心里数了数字,五秒后,它不动了……
穆法硰又看向了玛利亚,他的脑袋就像她手中的那团毛线,怎么绕都绕不出去。他被人关进了这间布满灰尘的房子,一丝光亮都看不见。他日日夜夜都能听见人的哭泣声,嘶吼声,绝望像是拉开序章,却从不肯落幕。但那些声音从不属于他,他很安静,偶尔会想起家里,他们那间由木头造的破旧房子,有着腐烂的味道。
桌子上放着的羊奶酪,估计早已便宜了某只黑毛老鼠,吃吧……穆法硰在心里说,好好美餐一顿吧。
玛利亚也喜欢吃奶酪,可她却再也没机会品尝了,她就像那只被咬掉头的蛾子,就算破茧,也活不了多久,就算挣扎,死亡的毒素也早已注入她的身体。
痛苦……弥漫在他的眼里,想起她,就会唤起他少数的情感之一,痛苦。
痛让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穆法硰能看到无数只从铁栏里伸出,发了疯想要抓握住什么的手,他们那带着污泥的指甲,布满冻疮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抓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