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走出去?”天色愈发昏暗,空明忍不住嘀咕,“怎么一股臭味儿?”
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基本就是扶着树干在断崖上行走,天色渐暗愈发看不清路,每一步都走的心慌。
前面的猎户骤然停了下来,这断崖上的路极窄,只够一个人通过,猎户一停身后两个人都没法再动作。
“怎么了?”温暮归看着徐徐转身的人眼眸一凝。
“我在这山中生活不容易,我看两位绫罗绸缎的,身家不菲。”猎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大雨依然滂沱,听的出来他声音极沉,空明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不如二位体恤体恤,再给些钱财,如此我也好护送二位下山。”雨夜只能看得见猎户魁梧的身躯和斗笠阴影下的脸,声音阴沉。
“你这是劫道,你可知道我们家大人是何身份?”空明骇的不行,忍不住大声斥道,“等我们、我们一下山定然就去叫羽林军......”
“是啊,山下就是羽林军,”猎户冷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可惜,下一刻黑暗里寒光一闪,温暮归连忙后撤拿手里的伞挡住,伞被那弯刀劈开在黑暗里发出刺啦一声,猎户的脸猝然近在咫尺,天空恰在此刻响起一道惊雷,闪电照亮了猎户带着凶光的眼,“看来你们是下不了山了——”
电闪雷鸣,刀光混合着鲜血喷涌的热度,又很快被雨水浇的冷却,似乎混乱当中滚下了山崖,温暮归觉得冷,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冷的让他好像出现了幻觉。
好像听见了楚倦的声音,他尽力睁开眼,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大雨仍然在疯狂往下落,天空约是划开了一个合不上的口子。
他勉强偏过头去,不自觉的追寻的那道声音,透过繁茂的枝叶依稀看见一匹高峻的汗血宝马,四蹄戴着特质的蹄铁,马上坐着一身铁甲的男子。
玄衣银甲,眉眼冷厉,显出少见的锋锐之色,攥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此刻听着副将说些什么,微微蹙眉而后翻身下马。
冰冷的铁靴踩在泥地上,似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踩踏在他心口,温暮归下意识的想发出声音,口中却只呛出来一口温热的鲜血。
而后他看见楚倦伸手接了另一个人下马,他勉强睁开被瓢泼大雨淋湿的双眼,发现那是身穿蓑衣的陆续。
庄恒亲自为他二人撑伞,陆续俯身仔细勘察地形,而后抬头同楚倦交谈,两个人挨的很近,从下俯视的角度几乎可算亲近。
温暮归想伸出去的手在泥地里禁不住攥的死紧,但泥水怎么可能抓得住,只能不停的从他手指间流逝,最近半点不剩。
凄冷的寒意浸透进骨髓,他听见楚倦似乎偏头和庄恒交流了几句,而后起身上马离开。
陆续紧随其后,由庄恒扶了一把上马。
他们要走了,温暮归张了张口,只有无尽雨水呛进他口腔,发不出一个字。
别走,别扔下我,靖王殿下......
楚倦攥紧缰绳,半道上又突然回过头扫视这片深谷。
庄恒连忙调头跟上来:“王爷,怎么了?”
刚刚似乎听见有人喊他,再看又只是一片汪洋,楚倦缓慢的摇摇头:“无事。”
也许是幻觉听错了,并没有在这里。
水患紧急,谁都没有时间再去浪费,楚倦调转马头快速朝远处离去。
温暮归的心终于一寸一寸冰凉下去,大雨几乎要将整个深谷淹没,潮水起伏拍打在他脸侧,很快就吞没了他最后一丝声息。
003忧虑:“宿主,我们就真的不救主角受了吗?”
这深山老林大雨瓢泼的,万一他真的被淹死了怎么办?世界崩塌灰飞烟灭啊。
“本来就是让他死心,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他怎么可能死心?”
楚倦紧了紧缰绳,战马快速朝前冲去,宛如一只离弦利箭消失在滂沱大雨里,也消失在温暮归最后的视线里。
连天雨幕,潮水涨伏。
温暮归似乎又陷落进了什么奇诡的梦境里,梦里的他被圈禁在某个院落里,光透不进来,面前的青年身在逆光犹如神祇,身穿铁甲,脚踏铁靴,倚靠在黑暗里。
修长的手掌中拿着一根黑色的长鞭,犹如一条蛰伏的长蛇。
他的眼睛被黑布紧紧蒙住,又被那双手恩赐一般的取下。
那人用喑哑的声音贴在他耳边问他:“愿意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栗着说:“愿、愿意......”
他的回答取悦了那双手的主人,那人轻笑了一声,他失神的望着那个微勾的嘴角,黑暗无边无际,微光只够照亮那人下半张脸,让他看不清那人眼眸。
一只手覆盖在他额心,低沉如蛊惑,夸赞他。
“小狗,真乖。”
第110章 被欺骗的王爷的一生
但温暮归终究是运气好, 在湖边芦苇里被泡了没一会儿就被巡查此地的将士发现了,看见人差点被淹死连忙把人架起来带回军营找了军中的大夫。
大夫是楚倦父皇心疼儿子特意让跟着的带过来的,以前就常去王府, 偏生温暮归又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大夫摸着山羊胡子想了好一会儿, 一拍大腿:“这不是靖王府的贵客吗?”
王爷的心头肉啊, 王爷过来治理水患,人大老远的担心跑过来, 可真是感人肺腑。
于是赶快着把人送到了楚倦身边,还特意过来邀功似的禀告:“看我给您把谁带来了?”
正在看地图的楚倦眉头一跳, 心里骤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刚好看见了被人背过来奄奄一息脸色苍白的温暮归。
楚倦嘴角抽搐了一下, 心里有一句我真的谢谢你, 不知当讲不当讲。
主要楚倦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毕竟心上人病成这样,捡到人的将士表示很理解, 并非常善解人意的凑过来打算把人递给自家王爷。
楚倦下意识的向后退一步,忍住了。
然后被人抓住了衣裳,抓的很紧, 攥住了他的外袍, 天知道昏迷中的人是怎么在这一刻精准的碰瓷不放的, 如果不是大夫在旁边, 他肯定觉得是温暮归在装模作样。
楚倦:“.......”
扯了一下袖子, 天知道他为什么攥那么紧, 半点都没扯开。
攥地图的手都在青筋暴跳,楚倦皱眉,最后覆住那双手。
温暮归依然陷在那场漫长的梦境,那双温热的手似乎下移落在他手背,他以为那是给予他的奖励, 情不自禁的想凑过去,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然后那双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下意识的想攥紧,却根本抵不过那人的力气,手指传来剧痛,像是手指被一根一根掰断。
那个人毫不顾惜,毫不心疼,就好像他根本不会痛一样。
“疼......”
所有人都沉默着。
昏睡中的人被硬生生的掰开手指,疼痛让他在昏迷中亦不得安稳,小幅度的摇着头,额头冷汗涔涔,脸色如蜡一般惨白。
最终他小心抓住了那一块布料还是被收走了,他痛的快昏过去,在那刹那间不甘的睁开眼。
眼前是垂眸看他的那个人银甲如雪,鬓发如墨,一双眼似乎能够透过深渊,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垂眸凝视他。
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
好久没有见他了,是多久呢?他已经记不清了,温暮归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心悸,像是隔了重重远山看向这个人,不真实的宛如幻境。
他只是想看一看他,或者,碰一碰他,那双刚刚被掰开的惨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他很想去触碰一下楚倦的眼睛。
也许是烧昏了头,他的眼睛亮得出奇,有些感情冲破了理智的牢笼,那是哪怕只是外人看一眼就知道的深情。
他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楚倦脸颊的那一刻被人拦住了,楚倦捉住了他的手,很平静的道。
“带他下去。”
他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冷静?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温暮归的心像是被蚂蚁啃食,那种酸涩麻痒的感觉让他眼眶莫名发烫。
“我不走......”
“我不走......”本来已经是昏迷的人在这刹那间似乎有些清醒过来,温热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声音嘶哑低微。
楚倦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因为他哀求而回头,身影挺拔颀长,好像永远不会再回头看他。
“带他下去。”
温暮归的视线里最后剩下的只有楚倦的背影。
连日大雨山中大部分地方都已经不再适合军队安营扎寨,不知何时就会有山洪倾泻而下,楚倦只能带着人在村寨中驻扎。
楚倦暂住在村寨山脚下的小楼,温暮归被安排在距离他不远的另一处小楼中,毕竟是从四品的官员总不能真把他扔出去不管。
温暮归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当天晚上被灌了一碗姜汤后就醒了过来,他头痛欲裂,醒来的第一句话却依然是问楚倦。
“靖王殿下怎么样了?”
靖王当然是没出什么事的,除了治水连日奔波外倒是没受其他苦,只是众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