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的过程是疼痛的,他在药水里无法爬起来,薄长烬托着他的脊背,小心翼翼的把他从药水当中捞起来。
“我会在以后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只知道听你命令的躯壳是吗?”躯体是暗金色的,楚倦伸出五指收紧又放开,动作已经开始变的艰难而缓慢,这让他想起稻草人或者是木偶。
他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声音却依然讥讽,头搁在薄长烬肩上:“你只是想要一个、长着我的脸,对你百依百顺的木头人罢了。”
“薄长烬,”楚倦喊他的名字,很费力的笑起来,“你这样的人,活该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他身体沉重动作缓慢,甚至打不到薄长烬,只是用尽言语之刻薄去刺伤他。
薄长烬大概是疯了,有时候任打任骂,像一个真正麻木的木头,有时候会抱着楚倦痛苦,求他不要再说了,这一次他是后者。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受不住,我真的受不住......”
药水是冰冷刺骨的,骤然感知到暖意的楚倦有一些茫然,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薄长烬的眼泪。
他的感知已经那样迟钝,却能察觉到薄长烬哭了,他的眼泪烫的像滚烫的沸水一路沾湿了楚倦的脖颈。
楚倦闭上了眼,不无悲伤的想,他求自己可怜可怜他,可是谁又能可怜可怜自己呢?
最后一步的法阵设在深渊谷底,千丈庞大的石台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堆积的风雪被狂风吹的四处翻飞,楚倦披着薄长烬的白袍,宛如一尊石像,有锁链自岩石延伸束缚住他的手脚,却也支撑孱弱的人能够勉强站立。
隐约能听见谷上骏马奔驰的哒哒声,那是追兵将至,可炼制的时机千载难逢,薄长烬不会错失这次机会。
风雪拍打着脸颊,楚倦模糊当中感觉到有一双手缓慢的一寸一寸抚摸过他的脸颊,他睁开眼即见满天风雪,薄长烬只着一身单衣站在他面前,被狂风吹的像一支即将断折的枝条。
他瞧见楚倦睁开眼看他,便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在楚倦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捧住楚倦的脸颊细微摩挲着。
“我好喜欢你眼里只有我的样子,我这一生都在追逐你眼里有我的样子,”他用鼻梁蹭了蹭楚倦的脸颊,极尽眷恋和悲凉,又陡然阴桀焦躁起来,痛苦宛如实质。
“可我怎么也追不到,你的眼里没有我,一直一直都没有我,我好想挖出你的眼睛,在里面用烧红的铁烙上我的影子然后再放回去,让你连眼睛都闭不上,只能看着我,永永远远的看着我。”
这样疯狂的想法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吻住了楚倦的眼帘,动作却仿佛咬一样,又极力克制住自己,轻一点再轻一点。
似乎再重一分就真的能连皮带肉的把楚倦的眼睛咬下来,吞吃入腹。
他说着这样狠毒的话,自己却先哭了,摇头制止自己一般嘶哑道:“可是不行啊,我怎么能这样对你?我这么喜欢你,喜欢的恨不能跟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我最希望的是你喜欢我。”可这世上唯有感情不能勉强,楚倦爱慕他的时候他没有珍惜,于是到了如今,他无论如何也换不回楚倦的回头,哪怕他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他看。
“我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他的手掌捧着楚倦的脸摸索着,他把楚倦折磨成了这样瘦骨嶙峋,不存生气的样子,我怎么能把你折磨成这样了,他哽咽了一下,颤抖的张合着嘴唇,“我是真的,想对你好的。”
可是总是背道而驰。
他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你在我身边好像永远没有笑过,可脱离我以后,在草原上你笑的那样高兴,哪怕我已经是半个瞎子、哪怕我看不清你的脸,我都知道你是高兴的。”
他裂开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垂下眼帘,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比在我身边高兴。”
在他身边楚倦永远不快乐。
后来他沿着楚倦走过的路在草原徒步,走过了圣湖和荆棘林看见狩猎的少年和牧羊的孩童,去为楚倦在遥远之地买一块糕点。
那一路那样远,他把糕点揣在怀里,想他的哨兵在草原上肆意张扬的模样,想他在神庙当中望着窗外山河的寂寥,他想,也许放他走会不会更好。
这天地这样宽广,他希望他心爱的少年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他爱他如生命,舍不得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可他太卑劣了,他根本受不了楚倦眼里有其他人的样子,他是卑劣的掠夺者。
“我想放你自由的,可我真的,舍不得你......”
这样的痛苦日夜撕扯着他的灵魂,终于在某一刻找到解脱,他仰起头再次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楚倦的眉心,像个虔诚的朝圣者,疯狂又小心翼翼的问。
“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去,我给你自由啊,只是、只是多一个我而已,你就当多一个仆人,多一个趁手的工具,多一个奴隶和傀儡,好吗?”
让我做你的傀儡,好吗?
第84章 败犬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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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婆娑的树影,一树梧桐在月色当中摇曳。
他仿佛痛苦到了极处, 甚至想掐死面前的人, 又硬生生忍住, 忍到不能忍下去,终于一口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刹那间鲜血淋漓。
他咬完自己仿佛终于清醒了一点, 披散着长发艰难的撑在楚倦身体两侧, 一身煞气犹如入魔, 每一个字都宛如凌迟心脏。
“殿下, 为何这样对我......”
楚倦看了他一阵, 忽而伸出一只手去落在他仍在渗血的脸侧, 平静道:“你从前,不也是这样对孤的吗?”
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谢沉鹿耳侧渗入,谢沉鹿抓住楚倦的手臂不由得攥的更紧,隐隐的渗出血迹, 半晌才不甘心的闭上眼, 重重的倒了下去。
楚倦的手还覆在他发上,鲜血沾染了他的指尖,血腥气冲的呛人:“他陷入什么幻境了?”
刚刚那副模样明显是不对劲的。
003连忙爬出来查探了一下:“梦见他去取药,回来你和凰奕睡在一起了。”
楚倦:“......”
他不由得往旁边看了一眼,空荡荡并没有人。
谢沉鹿已经靠在他的肩胛骨上,呼吸微弱如鹅羽坠落, 楚倦突然开口:“这就是他的心魔吗?”
003想了想:“应该是一部分。”
茕山万重,据说其中凶险无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倦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谢沉鹿染血的长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昏迷中的人仿佛做了什么可怖的噩梦,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楚倦的手臂,贴在他的掌心上:“殿下,别走,别抛下我......”
抓住他的手是灼热的,烫的楚倦动作微顿:“这也是他的心魔?”
霜白的月色照下,地上蜿蜒着血迹,随着月亮的痕迹一直蔓延到窗外,血迹斑斑,而在谢沉鹿伤痕累累的手中,是茕山最为珍奇的九龙树果。
一丝一缕的龙气盘绕着碧绿色的果实,那灵力化成的龙仍在凶悍的啃食谢沉鹿的掌心。
树由盘古大神精魂所化,千年一开花,万年结一果,据说与真龙一族同宗同源,这世上除了天命之子谢沉鹿没人能拿到。
哪怕是谢沉鹿也要徒步走万里路,跪千阶台,三拜九叩诛杀守护神兽以后才能拿到,楚倦拨开他散乱的长发,额心已经血肉模糊,是叩拜不下万次的结果。
一步一叩首,心诚则灵,扣到天地为之动容,开天地一隙。
楚倦温凉的手指滑过昏迷的人眉心,不知想到些什么。
谢沉鹿闯入碧霄殿时动静太大,只见一抹血光闯入楚倦寝殿,游弈灵官和毕方已经连忙赶了进来,来时正看见谢沉鹿蜷缩在楚倦手臂旁,而楚倦修长的手指落在谢沉鹿发上,眸色晦暗。
“太子殿下......”毕方和游弈灵官连忙一拜,声音有几分急。
楚倦这才收回手来,游奕灵官为谢沉鹿看诊的时候楚倦坐在殿外瞧外头初开的红莲,青年长身玉立,哪怕只是单单坐在那里都自带几分落拓不羁。
003虚无的身体趴在楚倦肩头,偷偷窥着楚倦的神色:“宿主,你这是心软了吗?”
楚倦狐疑的的暼了003一眼,顺手呷了口茶。
003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下一刻果然就听见楚倦幽幽的声音:“你说,如果他噩梦成真了呢?”
003:“......”
哪怕003是一团没有实体的虚拟数据,在此刻都由衷的感到脊背一寒。
楚倦正和003说话毕方就走出了来,颇为难的看着楚倦,楚倦微微颔首,简洁利落:“说。”
毕方俯身:“内君攥着九龙果,怎么也不肯松手,灵官说是内君执念不肯松手......”
可他满手毒刺扎破的伤,九龙树果旷世珍奇,需得好好保存,万一出个岔子就是叫天不应。
谢沉鹿确实是死也不肯松手的,五指几乎陷入药材里,楚倦过去也不肯,后来楚倦想了想俯耳过去凑到他身边换了个语调:“沉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