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心想:是谁那么粗心,这床上躺着个虚弱的病人呢。
柳宁欢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窗子关上了。她已经尽量不发出声音了,但木头一摩擦,还是发出了咯吱地声音。
柳宁欢回头,就看见清伶黑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柳宁欢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吵醒你了?”
清伶说:“没有。”
她一说话就咳嗽,一咳嗽就牵动了伤口,然后露出痛苦的神情。
柳宁欢一惊,连忙跑过来扶着清伶,说:“你别动你别动,你也不要说话了!”
清伶看见了柳宁欢眼里浓浓的担忧,不知为何有点儿高兴。
柳宁欢说:“是不是很疼?”
清伶从小到大都是疼过来的,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对她来说,就跟麻麻痒一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柳宁欢这么一问,清伶竟然觉得有点儿难以忍受了。她皱起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对柳宁欢说:“疼……”
不出所料,柳宁欢非常心疼地说:“谁让你替我挡箭的?知道疼,下次就不要这样了。我不怕疼,你让我自己来。”
语气有点埋怨,眼神却很温柔,像是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
清伶扯了扯嘴角,说:“药很苦。”
柳宁欢愣了一下,说:“那……我跟云大夫说一下,让她换个甜一些的方子?”
清伶摇了摇头,接着说:“药很苦,所以还是让我替你喝药。”
只有病人才要喝药,翻译一下就是:你吃不了苦,还是让我来替你挡刀。
这时候,丫鬟端着药进来了。看见柳宁欢在,她愣了一下,说:“公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宁欢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接汤,说:“我来吧。”
丫鬟配合着把清伶扶起来之后,就出去了。
柳宁欢舀了一勺药汁,放在面前吹了吹。光是这样她都闻到了一股苦味。
她把这勺药喂到清伶嘴边,清伶低头喝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柳宁欢问:“不苦吗?”
清伶摇了摇头。
柳宁欢又喂第二勺。
她没干过这精细活儿,手有点抖,那汤汁从清伶的嘴角漏了下去,在白皙的脸上画出一条棕色的弧线。
柳宁欢伸手去擦,又下意识把手指放进了嘴里。她咂巴咂巴嘴,然后五官皱成了一团。
“这么苦……你是怎么喝下去的?”柳宁欢叹了口气,说:“先别喝了,我让云景换个方子。”
柳宁欢随手把碗放在床边,正要起身去找云景,结果被拉住了袖子。
柳宁欢回过头,看见清伶慢慢靠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
柳宁欢想躲,清伶追着她跑,柳宁欢就不敢再动,任清伶抓着她亲。
清伶熟练地撬开了她的嘴,然后渡进来一口液体。柳宁欢一愣,下意识吞了,才反应过来是药汁。
柳宁欢:!!!
清伶松开了她,轻轻地喘着气,然后移开眼神不看她。清伶说:“……我也觉得苦,喝不下去。”
清伶这么一说,柳宁欢就没多想。
这药真是太苦了!清伶喝不下去,自己替她喝了也行。就是一定要嘱咐云景换个药方。
柳宁欢说:“那我……把这药倒了?”
清伶抬头看了柳宁欢一眼,眼里水波潋滟。她勾着柳宁欢的小指头,轻声说:“公主……”
这两个字里好像有无限的诱惑,柳宁欢被清伶这么看着、这么勾着,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她想吻她。
在即将亲到的那一瞬间,丫鬟跑了进来,说:“公主!裘公子在大厅等您,说找您有急事,您知道的。”
丫鬟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捂住眼睛说:“我去给裘公子倒茶……”
柳宁欢连忙拉开了距离,说:“不用了,我去找她。”
裘信一定是为了石憧来的,她在催自己出发。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就看一眼”,柳宁欢有一些羞愧。她食言了,不仅看了一眼,还尝了一口,亲了一下。
柳宁欢站起来,她知道石憧是为她好,她也觉得石憧亲切,并不想辜负对方。
清伶却突然说:“公主,你去哪里?”
清伶听到丫鬟的脚步声了,但她没有打断那个吻。她也知道,柳宁欢现在要走,就是为了去见石憧。
柳宁欢不敢让清伶知道石憧过来了,可清伶这么问了,她不说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她不敢看清伶,匆匆说:“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今晚回来陪你。”
清伶听出了了柳宁欢的敷衍和躲闪,眸色一沉,说:“我伤口疼。”
她抓着柳宁欢的袖子。
可柳宁欢拂开了她,丢下一句“我帮你叫云景”,就灰溜溜地跑了。
清伶看着柳宁欢离开的背影,觉得伤口真的疼了起来。
第33章 暖和
裘信带柳宁欢去见石憧。
路上, 裘信突然说:“公主生病了么?”
柳宁欢诧异问:“为什么这么说?”
裘信说:“我似乎闻到公主身上有药汁的香味。”
柳宁欢一愣, 随即在心里暗骂:狗鼻子吗,竟然这么灵。
她不过是亲了清伶一口, 又替清伶吞了一口药而已。
柳宁欢淡定道:“闻错了,是这户人家的围墙里飘出来的花香。”
裘信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裘信没有把柳宁欢带到阳翠楼, 而是带到了裘府。柳宁欢略带疑惑地看着她,裘信摊了摊手,说:“安全第一。自从公主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之后, 很多人都关注着你。这个时候去阳翠楼, 有心人会有联想。而我是你的副手, 来我家商讨对策,就没那么引人注目。”
裘信带着柳宁欢, 到了一个幽深的厢房门口。她敲了敲门, 然后就要退下去。
柳宁欢瞥了她一眼, 裘信说:“你们姐妹相见,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就不进去了。”
柳宁欢忍不住说:“那你上次还在啊。”
裘信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说:“原来公主想带我见家人吗?我倒是不介意。”
说着, 裘信真的转身, 像是要跟进去似的。
走廊尽头, 一个精神矍铄的精瘦中年男人说:“信儿。”
那应该就是裘信的父亲,现任的裘宰相了吧。
裘信朝他恭敬解释道:“爹,我跟公主闹着玩呢。”说完也不逗柳宁欢了, 急急忙忙地朝裘宰相走过去。
看起来很怕她爹。
裘宰相冲柳宁欢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裘信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他俩背影了,柳宁欢才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光线不好,就点了一根微弱的蜡烛,特别有密谋的氛围。
“表姐,”柳宁欢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拐杖上,诧异地问:“你怎么……”
石憧笑着撩开裙子一角,露出打着石膏的小腿,说:“上次被暗算,受了点小伤。”
上次……是石憧来京城见自己,回去时因为行踪泄漏而受伤的那次吗?
石憧说:“是我不小心,不关你的事。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快过来坐,我还专门带了你爱吃的糕点。”
石憧越是这样包容,柳宁欢越是觉得愧疚。如果自己不带清伶过去,石憧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她只想着帮助清伶完成任务,却没想过会连累别人。
她把平真夺位失败当成了既定现实,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柳宁欢低头不敢看她,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桌子旁边,说:“那你今天还过来……”
她低着头,就不自觉看到了桌子上那碟糕点。那是阳翠楼的特产,她上次多吃了两块,由于觉得很好吃,还专门打包带走了。
她没想到石憧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在这种时候专门差人去买。
柳宁欢感受到一股久违的亲情的味道,声音带着点儿不明显的哭腔,说:“阳翠楼就在京城,难道我不会自己去买吗……”
话一出口,柳宁欢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她明明是想说谢谢,却说得这么埋怨任性……说到底,在亲情里傲娇并不是好习惯。
石憧却没在意,只是说:“我听说春狩有刺客,担心你受伤。那个探子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一着急就过来了。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本来‘应该’在京城外的小村落里歇脚,明天就能‘进京’了。”
柳宁欢点点头,说:“我没事。”
石憧说:“我听裘信说,你主动请缨,要查刺客的事情?为什么要出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石憧态度很温柔,虽然柳宁欢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并没有直接指责,而是问原因。
柳宁欢顿了一下,说:“刺客出现在三处,至少有两拨人。第一处,他们伤了赵湛,赵湛中毒昏迷不醒,现在还躺在皇宫里。第二处和第三处发生在同一个地方,我就在现场。他们的目标任人物完全不一样,虽然彼此互不干涉,但看起来颇为默契,应该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刺杀赵湛的那一伙人,还不确定跟他们是不是同一拨人。”
柳宁欢把那天的疑点全部说了一遍,包括特意装成阿尔泰人的汉人,包括不一样的武器,包括叶友说的话,也包括叶友不该中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