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你可得悠着点干,眼下天黑的早,可别带黑干活,伤了眼睛。”
“好好好,唉,成林一走,家里空荡荡的,我巴不得有点活干呢。”
周成林参军后,每个月家里都能领到一两银子,在村里生活可是足足够用,周婶并不缺钱,只是寂寞。
樊雨花道:“要不你也买条小狗养着,也好能看家护院。”
周婶笑道:“我怕狗,可不敢养,哎呦不说这个,你知道咱们村的新鲜事不?”
“啥新鲜事?”
“那朱婵儿生了。”
“生了个啥?”
“是个大胖小子,徐屠户可开心呢,那朱婵儿在村子里可出了风头,得意着呢。”
“呀,你说这种人,竟还有这个福分。”
“是啊,徐屠户对她可宝贝着呢,唉就是她那个双儿,可倒了霉了,原本没有儿子,他是个能生的,朱婵儿一心要把他嫁个好人家,对他可金贵,可是现在朱婵儿有了儿子,就没那么金贵他了,前些日子,山上那些个当兵的有人看上了田小池,要出钱把他带走,听说价格合适,朱婵儿已经答应了。”
“啥?”樊雨花心里一惊,“什么叫带走?”
“就是带到山上去睡呗,还能是啥,又不说娶又不定亲的,那带了去,可不就是……”
周婶压低了声音,靠在樊雨花耳边小声说:“妓嘛!”
“啊,这……”
樊雨花感到难以置信,虽然她不喜欢田小池,也记恨他对田小野做过的事情,可是一听说好好一个双儿,要被拉去做那种事情,心里还是觉得不该。
“这朱婵儿,怎么这么狠的心呐?那怎么说也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
“那怎的,朱婵儿是个多狠的角色,你还不知道嘛,她为了讨好徐家,处理掉前夫的孩子又算什么,唉,我们都觉得那孩子可恨,但又觉得可怜,但也没办法,人家自己的孩子,咱们能说什么呢。”
两人好一顿感慨,到了午饭时间,樊雨花留周婶在家吃了顿饭,周婶见着孩子胖胖的健康又活泼,又见常小惠也长了肉,面色红润,便心中欢喜,饭后参观了季家的新房,等到了约定的时间点,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樊雨花给她带了一包油条,一包麻团,还打了一罐子酱油,周婶拎着这些与村里女人们会和,又惹得一片眼红,回村之后不过半日,全村都知道樊雨花当上了老板娘,过得可滋润呢,还有传她发财了的,添油加醋,满村都是季家的大新闻。
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谈论季家的事情时,徐家柴房的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
田小池唇角带血,眼眶亦是血红。
就在一个时辰前,朱婵儿狠狠地打了他,因为他反抗,他不想去山上军营里,便挨了打。
想想这一年的时间,田小野不在,家里的家务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也就罢了,母亲再嫁,原本以为能跟着沾光,可是谁想,母亲竟然有了儿子,还要把他卖了。
他虽然是村里的小双儿,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上山是去干什么的,他在震惊错愕恐惧之后,是深深地伤心。
他的母亲已经不是他的母亲。
他双手握拳,那兵说是明天就来交钱,把他接走,那么,他便只有这一晚的机会。
第86章
夜已深,小镇上家家户户都熄灯安歇了,只有几家铺子门前的灯笼随风轻晃,显得气氛寂寥又空灵。
谭二福晚上喝了太多水,起夜了两次,心烦意乱,心说这一整夜是睡不好了,晚间就不该和几个小孩玩猜拳,玩猜拳也不该谁输了谁干一碗水。
他打着哈欠,手里提着一盏小油灯,迷迷瞪瞪往楼上走,不经意扫了一眼大门,门口处被灯笼的光照亮,正好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
鬼魅般挺在门前。
谭二福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那人影实在瘦小,也就不怕了。他大声喝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影抖了三抖,随后蚊子似的一个声音响起:“我找田小野,我是他弟弟田小池。”
谭二福一愣,随后转身下楼,打开了大门,就见田小池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嘴角还带着血,像只被打了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谭二福认得田小池,对这个搬进他们村的小双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说他曾经对田小野很不好,所以一直不太待见他,这会儿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田小池嘴唇冻得发青,微微颤抖,说:“我娘要把我买去当ji,我逃出来了,没地方可去,来找田小野。”
虽是对他没有好印象,但是他遇到的却是极恶的大事,谭二福斟酌再三,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做决定,便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回去穿了衣服,而后提着灯笼带他去了季仲远家。
季家人早就进入甜蜜梦乡,谭二福带着田小池走到门口,还没说话,里面的狗就叫了起来,狗还记得田小池的气味,那是被它撵过的气息。
里面的季伯山听见了狗叫,起身下床,往外看了看,问:“有人在外面吗?”
谭二福便答道:“是我,谭二福。”
季伯山认得谭二福的声音,前去开了门,就见谭二福带着田小池在门外,他疑惑地问:“大半夜的干什么这是?”
谭二福道:“季大哥,我也不想大半夜来打扰你们,是这孩子,田小池,说是家里出了事,来找二哥夫郎来的。”
季伯山打量田小池一番,没好气地说:“我弟夫郎早就不是你们家人了,你走吧。”
田小池一听,慌忙跪下,哭着道:“以前种种都是我不好,可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们是同一个爹的孩子,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
他就这样在门前哭起来了,季伯山嫌恶不已,不愿让邻居听见,只好把人让进院子里,这会儿也不用他叫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已经听见了,穿上衣服鞋子走了出来,樊雨花也醒了,刚出门就被季伯山劝了回去,老娘腿脚不好,那能再让她半夜出来被风吹,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二三十岁的老爷们,有什么事不能处理了呢。
田小池看见田小野,就像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跪着膝行至田小野身前,哭着说道:“小野,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磕头,现在我娘要把我卖了,求你看在咱俩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救我,我死也不想去干那勾当啊!”
田小野头还懵懵的,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晚饭的时候樊雨花和他们八卦过,说朱婵儿要把田小池卖了当ji,他皱皱眉头,他讨厌田小池,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瓜葛,本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会儿人跪在了他面前,他却不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赶他走就是,可是这种大事……
他看看季仲远,问:“仲远哥,怎么办?”
季仲远立刻懂了他的犹豫,他们虽然讨厌田小池,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孩子堕入地狱也不是什么爽文,他伸手轻轻搂住田小野,说:“他是你的弟弟,你想怎样就怎样,只是不要委屈自己就是。”
田小野闻言,想了想说:“我不想原谅他的过往,所以不会留他,但我也不愿看他被人糟践,不管他是谁我都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所以我……”
他顿了顿,转身回屋,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串儿铜钱,对田小池说:“这是二百文钱,你拿去吧。”
田小池抬起满脸清泪的脸,祈求道:“你不留我吗?”
田小野摇摇头,说:“不留,我讨厌你,一刻也不想见到你,你拿着钱走吧,算是我们最后一点骨肉情分。”
田小池垂下眼,看着眼前的一串钱,泪如雨下,他心里不愿,又很害怕,不知前路在哪,但是也不敢再提留下的事,怕惹恼了田小野,把他赶出门去,连这两百文钱也拿不到。
他只好接过钱,又给田小野磕了个头,转身便走了,谭二福见状,也跟着离开了,夜已深,不好再打扰东家睡觉。
季仲远搂着田小野回了屋,田小野靠在他怀里问:“仲远哥,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很无情。”
“不会。”季仲远道,“我的小野是一副柔软心肠,能做到这般已经仁至义尽了。”
田小野便不再说话了,就这么靠在他怀里躺下,心是平静的,安稳的,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进到铺子里,谭二福就凑过来说:“那田小池说他娘半夜要起来喂奶,都得找他帮忙,所以一定会发现他逃了的,他怕他家里人连夜来找,一刻也不敢停留,雇了个夜车走了。”
雇夜车是很危险的事情,镇上虽然有人做这个生意,但很少有人上门,漆黑深夜,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可见田小池心里是真的慌了,怕了,才要连夜逃跑。
其实就算等到天亮也无妨,朱婵儿家里有婴儿,不可能在大半夜的跑出来找他,就算是徐屠户能出来找他,也不可能举着盏油灯跑到镇上来,更不可能一下子找到季家,况且就算是找到了,这么大的镇子,这么黑的夜,也不可能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