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雨花在院里院外摆了十大桌,每一桌上都有一盆兔肉,一盆鱼肉,还有一盆炖排骨,炒了鸡蛋,这算是四个荤菜,外加菌子和青菜,米饭馒头管够,这也亏得季仲远自己能打猎,不然要靠买的,这些东西可要花太多钱了。
好在这次情况特殊,没有彩礼,不然樊雨花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怕是要掏空一大半。
婚礼在下午举行,季仲远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这是家传的结婚喜服,季伯山成亲时穿的就是这件,村里人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们每人结婚都做一件红色新衣,虽然买得起布,但是这种衣服也就结婚这天穿,平日里穿不出去门,利用率太低,所以大家都有家传的喜服,平日里好生保存着,用的时候拿出来就跟新的一样。
季仲远和季伯山身量相仿,穿着喜服十分合身,他本身相貌堂堂,又宽肩长腿,见了的人都得夸一声好模样,若不是以前太混,真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他。
村人敲着锣带着季仲远在村里走了一圈,一路上撒了喜糖和鲜花,而后才将他送去街对面的周家。
看着周家人将一身红的田小野从院子里慢慢牵出来,季仲远才感觉到一阵阵紧张,他悄悄将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抹去一手汗湿。
然而这个动作没有躲过村人们的眼,立刻有人大笑着喊:“新郎紧张地擦汗啦!”
随后众人轰然大笑,各种调笑起哄不绝于耳,田小野脸蛋红红,低着头走出门,因为不是女孩儿,所以没有盖盖头,季仲远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漂亮的、羞涩的、红扑扑的脸。
第12章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之前见田小野时,只觉得这少年蛮好看,但却从未真正看到过他的面容,今日田小野收拾一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发现这个少年面色白皙,眼若秋水,竟是极清秀的好样貌。
众人起哄道:“新夫郎好漂亮啊!”
“新夫郎抬头看看你家新郎!”
“哎呦呦,你们说他俩谁的脸更红啊!”
“我看还是新夫郎脸红,新郎那是黑红!”
众人大笑,季仲远心说,我谢谢你个黑红,而后还是忍不住去瞧他的小夫郎,只听有人在旁边笑道:“新郎官,别瞧了,赶紧握握小手吧!”
季仲远这才发现周婶已经把田小野的手牵了过来,要交到他手上。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季仲远面上发烫,身体僵硬,机器人一般伸出手,接过田小野的手,轻轻握在了手里,那只手很是柔软,但却不细嫩,甚至比季仲远自己的还要粗糙些,看来没少干活,只有常年重活粗活的积累,才能磨出这样一只手来。
周围人又是一阵起哄,季仲远侧过头看田小野,只见他头垂得极低,面色如血,但是手却在微微颤抖,便知道这孩子也是紧张的,害怕的。
他便将那只手在手里握了握,以表示安慰,孰料田小野的手却僵住了,并抖得更厉害了……
季仲远无奈,只要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将田小野牵回了家,家里樊雨花已经坐在堂屋等着了,季伯山在忙活着招呼客人,常小惠在厨房和一群乡里的女人们包饺子,就连季云朵也十分忙碌,在家里这看看那看看,收拾垃圾,处理一些小状况。
季仲远和田小野跪在了樊雨花面前,恭恭敬敬奉了茶,樊雨花喝了茶,便抬头打量田小野,嘱咐道:“你们既是成了亲,就该互敬互爱,好好过日子,我对夫郎没有别的要求,好生照顾我家阿远就成。”
田小野应下了,声音小的和蚊子似的,他的眼中尽是惶恐不安,村霸的娘也不是个善茬,婆婆厉害,媳妇和夫郎便很难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对未来一片绝望。
之后田小野便被送进了季仲远房间,他乖巧地在床边坐下,床上有一床翻新的被子,罩着红色被套,这被套倒是新做的,毕竟是放在家里盖的,能盖很多很多年。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听着外面热闹的吆喝声,敬酒声,心中越发失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即便周婶反复说过,季仲远对家里人还是不错的,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自己不能生,娶这样一个双儿是绝对不讨喜的,一般都是娶不到媳妇的男人才会找这样一个双儿伺候自己,还常常非打即骂,他也正是不想要这样的命运才总是邋里邋遢,在脸上抹灰,可是谁能想到,最后竟还是嫁出去了……
无奈,他只能握紧了拳头,暗暗劝自己一定要勤快干活少说话,尽量少挨打,想想季仲远那大手,一巴掌下去,可是够受的。
这时候,有人开了门探头探脑,田小野一看,原来是季云朵。
小丫头见到这么好看的新夫郎,还脸红了一下,随后笑嘻嘻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水饺,说:“我二哥说了,怕小野哥哥饿着,让我给你送饺子来。”
田小野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那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注意到饺子之中居然还混进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
季云朵把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猪肉馅的呢,可香啦。”
田小野接过筷子,愣愣地说了句谢谢,季云朵便笑笑跑开了。
这还是娘亲去世后,第一次吃到饺子。
田小野心中万般滋味复杂难言,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猪肉的浓香一下子溢满口腔,说不出的满足,更勾起了腹中的饥饿。
周婶家也不好过,他早晨只吃了一碗粥和两个野菜团子,早就饿了,这会儿十几个饺子下肚,又吃掉了那个香喷喷的鸡蛋,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只是没吃饱,没吃够,肉馅饺子可真香啊!田小野咂咂嘴,意犹未尽。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客人们纷纷散去,季家人开始收拾桌子,桌子上的菜没剩多少了,肉已经被全部吃光,樊雨花便不想留了,让全部倒掉,不过饺子倒是剩了几盘,都是没动过的,樊雨花把它们收进了橱柜里,明日还可以吃。
季仲远喝了点酒,是村里土酿的浊酒,度数不高,他面色微红,却没有醉,此时他心中忐忑,轻手轻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便见着田小野乖乖巧巧坐在床边,低着头,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走过去,指尖碰到田小野的肩头,田小野明显瑟缩了一下,而后便是无尽的不安……
新婚之夜,他对新郎的触碰表示出了抵触,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其实他到并不是抗拒季仲远,而是常年挨打的应激反应,一般情况下,爹爹的手放在他肩头,就是要按住他一顿毒打,他怕了,是真的怕了。
他看着季仲远宽大厚实的手掌,讷讷地说了对不起,心中不安地等待着狂风暴雨。
然而季仲远并没有凶他,更没有打他,只是从他肩头取下一片草叶子,随手扔了出去,他坐到了田小野身边,呼吸中带着浅浅的酒气,说道:“你很怕我?”
田小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把头放地更低了。
季仲远叹了口气,说:“你我这事本就是个乌龙,你不要怕,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伤害你,你就先留在我家过日子,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便离开就是。”
田小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震惊地抬头看向季仲远,在微弱的油灯光下,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夫君,那是一张浓墨描成的俊朗面容,一双墨黑的眸子正温和地望着自己,田小野心头一跳,立马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季仲远笑了,起身出了门,田小野见他温和,忍不住大着胆子往门口多看了几眼,就见季仲远提了两桶热水来,说:“今夜晚了,先擦洗下睡吧。”
田小野还以为他嫌自己脏,小声说:“我洗过了。”
季仲远道:“咱娘定的规矩,每日都要洗了才能上床,到了冬天天冷也要洗脚洗脸的。”
“咱娘”一词一出口,两人心里头莫名被小虫蛰了一下似的,说不出的酸痒,一个猛然意识到自己家里多了个成员,一个突然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换了家了,都一时有些奇特的陌生感和羞涩感。
季仲远反应快,轻咳一声,在床头小柜里翻出一盒细盐粉,又取了一支新的刷牙子,对田小野说:“这是你的刷牙子。”
田小野脸红了一下,接过刷牙子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这是刷牙的东西,可是刷牙这种事情村里只有将就的人家才会做,一般人家漱漱口就是了,田小野从小不受待见,自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一时不知该如何用。
季仲远见他拿着刷牙子不知所措,还以为是他害羞,便说:“我先出去,等你洗漱好了再进来。”
田小野咬咬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我不会用这个。”
他是觉得有些害臊的,但是要是不说只糊弄过去,季仲远早晚是会发现的,到时候肯定会嫌弃自己脏,那还不如直接说出来自己不会,免得以后再生麻烦。
季仲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村里人确实不太会刷牙,他家会刷还是因为之前他爹读过几日书,比较讲究,家里生活也还算好的,所以一直就这么保持了下来,他刚来的时候还偷偷腹诽过细盐沫子难用,却是真的忘了大多数人不会刷牙的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