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嗣成被刘氏这话问得一顿,随即忙摆手道:“娘亲想到哪里去了,委实是因为我家汐颜的八字和炎知州的嫡子相配。龙虎山的张天师娘亲也知道罢,就是他批的八字,这八字同我家汐颜一模一样,故此炎知州选定了汐颜……”
“果真如此?”刘氏盯着慕嗣成问道。儿子这么一说倒解释得过去,但她还信得有些不尽然。
慕嗣成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的人,虽说不贪墨,但一张脸早混得油盐不进。见老娘这么问她自然是昂首眼都不眨语带金石之音般铿锵道:“自然是真的!”
刘氏又转脸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儿的汐颜问:“孙女儿,你爹爹说得可是真的?”
汐颜低着头语若蚊声:“嗯,是真的……”
心中却在想,就是我这古怪的八字招下了这桩荒唐的姻缘哩,哎,说起来真应了一句老话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衣饰制度等架空明朝。对话也接近。
☆、第七回
刘氏见父女俩人都这么说便也信了七八分,抬抬手对慕嗣成道:“既如此,孩儿且起来罢。”
“儿子多谢娘亲宽宥。” 慕嗣成在地下磕了头方重又站了起来,陪笑着站在一边儿续又说道:“娘亲,您还有甚么话交待我和汐颜没?外头的车马还等着哩,儿子怕耽搁久了错过了炎知州定下的吉时……”
刘氏知他是催着要走的意思,自己再舍不得汐颜,但也不能误了她的亲事。随即便见她站了起来,走到床榻边的箱笼边,打开一只箱子,从箱子底下摸出了一方半旧的汗巾。将汗巾打开,从内中取出了一对儿翠色|欲滴的绿玉镯子。
转身走到汐颜身边,拉起她手,把那对儿翠玉镯子往汐颜手上戴,动容说道:“孙女儿,我这当祖母的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这对儿镯子是我出阁之时,我娘亲传与我的。我也不曾生有女孩儿 ,只两个儿子。如今你出阁了,我便把这镯子传与你,日后看到这镯子便如看见祖母一般,权当作个念想罢。”
汐颜看这对儿镯子翠色,知道十分贵重,便忙缩手道:“祖母,这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一旁的吴氏见到那对儿翠玉镯子早眼红了,心头也不快起来,心道,这老婆子在这个家里来了十年,竟然从未叫自己和丈夫看见过这东西。藏着掖着的到最后竟是给了汐颜,全没有把自己这个媳妇儿当回事。
慕嗣成看到娘亲拿出了一对儿翠色|欲滴的玉镯也颇感吃惊,偷瞄一眼旁边的发妻吴氏,见她那脸子早垮了下来,显见是在生着闷气。怕她发作起来不好看相,慕嗣成想着还是快些带汐颜走为好,便忙上前一步对汐颜说:“女儿,既是你祖母给你的,便快些收着,不要拂了她一番好意。”
刘氏顺着这个话头也拉住汐颜的手道:“你爹爹说得是,快别推辞了……”
一面说一面将那对儿翠玉镯子给汐颜戴在手上,拉起她两手一看,只见玉镯子的翠色映在她皓腕之上,宛如流光翠玉萦绕在羊脂白玉之上,十分养眼好看。
“啧啧,这对儿镯子我孙女儿戴上真是物归其主,不埋汰了它。”刘氏拉着汐颜的双手左右打量,不禁笑赞出声。
汐颜垂首羞涩低声道:“哪有祖母说的那么好……”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欠了欠身道,“孙女儿多谢祖母传我这镯子。”
慕嗣成在一旁又轻声喊了声:“娘亲……”
刘氏瞥他一眼知他是在催着汐颜快些动身,也是想让自己不要再和汐颜扯闲话的意思,便转脸对汐颜含笑道:“孙女儿,我亲自送你出去罢。”
汐颜巴不得能和祖母多处一会儿,见祖母要送自己自然是十二分愿意,便忙挽了她手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好”,祖孙俩携手出了门儿往外行去。
慕嗣成和吴氏见状便也跟着两人身后往外走,吴氏将汐颜的包袱交给外头候着的丫头喜儿拎着,嘴中还在低声向着慕嗣成絮絮叨叨的抱怨:“你娘到底是生得什么心?我看那心早不知偏到哪儿去了。跟着咱们过了十年了,年年看着我回娘家抓银子,也从未露出一星半点帮衬的意思来。这十年来我把她菩萨一样供着,从没亏待过她吃穿。这会子可好,汐颜出嫁竟拿出这么一对儿镯子来。说句不好听的,她给了汐颜,汐颜能为她养老还是能给她送终?临了还不是得指着我们……”
“行了,别说了。”慕嗣成拉了她袖子阻止道,听她越说越不象话,怕一句两句落到前头的刘氏耳中,寒了母亲的心。这些年吴氏虽不曾亏待母亲吃穿,但却是不甚亲热,总是淡淡的,婆媳两个也无多话说。再加上吴氏性子好强,对家中汐颜等人又克扣,说话也尖酸刻薄,想来老娘对她没有好看法也是情理之中,自然不会把家传的翠玉镯子给她了。
吴氏忿忿得将袖子从慕嗣成手中扯出,冷哼一声道:“许她这么做,竟不许我说么?”
慕嗣成闻言猛地住脚,狠狠瞪她一眼道:“什么‘她’不‘她’的,她是我亲娘,是你婆婆,你一个妇道人家,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尊长?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走之后,若是你拿脸子给我娘瞧,嘴中没有好言语,我回来晓得了定不饶你!”
两人成亲近二十年,吴氏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发狠的样子,一时不觉愣住了,心中升起些怕意。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红了眼圈指着慕嗣成气得颤声道:“你竟敢这么着和我说话?枉我这些年一门儿心思和你过日子,想当年……”
慕嗣成今日只觉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头,竟然向着素来就骑在自己头上的娘子大人说了狠话,又看她红了眼圈说到了“想当年”。这个话头一出,他便觉得不妙,忙缩了缩头,上前拥住她肩膀,凑到她耳边道:“娘子快别说了,我今日急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混账话,你且恕我则个。”
看吴氏仍然梗着脖子,慕嗣成忙又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我这回送汐颜去洛州,炎知州的聘礼里定然有金玉首饰。想来那些首饰定然比今日我娘亲给她的好,你又何必记挂着。待我从洛州回来,那些首饰我都给你可好?”
吴氏到底是个爱钱的,听慕嗣成说了这话便松了口道:“既如此,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慕嗣成笑笑,将手从吴氏肩膀上拿下来道:“为夫只要答应过你的事,何曾食言过。你等着罢,此番洛州之行后,你再用不着去你娘家瞧人的脸色了……”
吴氏想一想也是,这二十年跟他不曾少受委屈,眼看要出头了,又何必跟他闹。见好就收吧。于是便闭了嘴,跟在慕嗣成身后出了院子,从角门儿出去,到了外头临衙的一条小街上。
外头小街上早套好了两架马车,四五个随侍的公人牵着马候在一旁。见到知县慕嗣成出来,都上前唱了偌站到一旁。
“女儿,你上前一辆马车。”慕嗣成走到汐颜身边,将她往前头那辆马车引。刘氏拉着汐颜的手,犹在絮絮叨叨的叮嘱个不停。汐颜将祖母叮嘱的话都牢牢记在心头,车夫跳下车来,将一张矮凳子放在车下,嘴中道:“三姐仔细着脚下。”
汐颜握住祖母的手,眼中包了泪道:“祖母,你才将对我说得话我都记住了。我走了,您自己个儿保重,早晚添衣,吃饭八分饱,少吃生冷……”
刘氏湿了眼眶,只管点头,一手握住汐颜的手不舍得放,另一只手在汐颜的手臂上拍着道:“孙女儿放心,这些我都省得,祖母盼着你早些儿回门儿来看我……”
汐颜也不知道到底甚么时候能回门儿,或者就根本没有回门儿这一说。心中难受得想大哭一场,但祖母在跟前,她只能强自忍了泪,脸上堆笑含泪道:“祖母,我一定早些儿回门儿来看你……”
吴氏见祖孙俩拉扯着舍不得分离,心中早有几分不耐,便从丫头喜儿手中拿了汐颜的包袱走上前来,往汐颜怀中一塞道:“女儿,快些拿着你的包袱上车去罢,你瞧,这会子怕已是过了辰时了,路远,早些儿上车赶路为上。”
汐颜无奈只能接了包袱,向着她欠身福了福道:“女儿多谢娘亲提醒……也多谢娘亲的养育之恩……”
吴氏心中犹有不快,但面儿上却言笑晏晏道:“女儿说哪里话?你这飞了高枝儿了,落后出息了只不要记着我不是之处,我这当娘的便心满意足了。”
汐颜艰难一笑道:“娘亲说哪里话?自古从无不是的父母,女儿诚心诚意知谢娘亲这许多年来将我养大。将来我若是有了好,断不敢忘娘亲和爹爹的……”
“好了,快上车去罢。”吴氏虽说一直不待见她,但听见她这话儿倒还受用,便笑着上前扶着她手将她一推。汐颜只好搭着她的手踩在矮凳上上了马车。进到马车中后,汐颜将包袱放好,刚刚坐下。便听得后头的爹爹吩咐车夫:“黄六 ,快些将车赶起来!”
车夫应了声“是”,随即便听得一声鞭响,那马车便开始动起来,马儿踏在青石板上“笃笃”的蹄声阵阵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