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好了,且先去用早饭罢。如今天凉了,趁热吃方好。”汐颜拉起了祖母的手,让她搭着自己的手站起,扶着她到圆桌旁坐定。
刘氏端起粳米粥吃了几口,夹了一小箸酱菜吃了。再端起那碗鸡蛋羹,用小瓷勺慢慢的舀着吃。
“祖母,我做的鸡蛋羹可好吃?”汐颜两手趴在桌上,头放在手臂上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刘氏问道。
刘氏抬起头来,笑赞道:“我这孙女儿做得鸡蛋羹委实是我吃过得最好吃的鸡蛋羹。”停了停又说:“今日也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从今日及笄后,女孩儿便算是成人了,要给你说亲了。不知道将来哪一个有福之人得了我家汐颜去,针指女红,刷锅上灶样样出色。况这模样儿又生得美,性子也好,谁讨了你去可不是得了大宝贝了么!”
汐颜一听即刻捂住了脸,羞得耳根子也红了道:“祖母,你怎的说这个?人家横竖还小,总得再过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努力,勤更新,把拉下的补上:)
☆、第三回
刘氏知她面儿浅,便忍住笑住了嘴,将那碗鸡蛋羹慢慢吃完。
在一旁的汐颜见祖母吃完了鸡蛋羹将碗放下,掏出块汗巾子擦了嘴道:“汐颜,这一碗鸡蛋羹吃下去,那粳米粥儿却是吃不下了。”
“祖母既是吃好了便不要吃了,上了年纪的人,吃多了克化不动,回头再弄出病来就不好了。”汐颜一面说一面站起来收拾桌上的碗儿木箸等物,又说,“祖母,待我将这些碗儿送到厨下去收拾好了,一会子再来你这里陪你到后头小园子里走一走消一消食,走动走动。”
刘氏应了声“好”道:“你且去,我这会子做会儿早课,待你来了正合适。”
汐颜知道祖母每日早饭后都要念一会儿佛,便自顾自的将那黑漆托盘托着碗筷等物挑帘子出来依旧去外头厨下。到了厨下却发现厨娘周氏已然买了一大篮子东西回来,汐颜将托盘放了,走过去一看,只见里头鸡鸭鱼肉菜蔬果品甚是丰盛,不由得奇道:“今日是甚么日子,为何买这许多东西,竟如同除夕辞岁一般。”
厨娘周氏在灶间忙碌,嘴中应道:“今日一早夫人给了我银子教我去采买,我哪里知道是为了甚么。”
汐颜见问不出什么,便去将那端回来的碗筷等物洗了。才刚收拾好,在一张抹布上擦了手,转回头,便见厨娘周氏捧着个青花大碗过来含笑道:“三姐,这是今儿一早夫人教吩咐与你做的寿面。”
说了声“有劳”,汐颜将那碗面接过去一看,内在竟然煎了两个鸡蛋,面上放着些葱花,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让她食欲大增。周氏将一张小杌子搬到她跟前叫她坐下吃。汐颜虽然搞不清楚为何今年的寿面多了个鸡蛋,但那面闻起来确实香,便在那小杌子上坐了,拿起筷儿大口吃面。
趁着吃面的时机,周氏一面忙活厨下的活儿,一面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话,“往年生辰我与三姐煮面,夫人都只教放一个鸡蛋,想来今年三姐及笄了,便多了一个鸡蛋。这女孩儿家及笄是个大日子,过了今日便可以说亲了……”
汐颜面吃到一半儿,听厨娘周氏又说到说亲,不由得羞涩起来,忙三两口将剩下的面吃完。将碗往厨间的一张放菜的小桌儿上一搁,也顾不得洗,含混说了句:“我去后头陪祖母……”
周氏转过身还欲和她说句好话儿贺她生辰,却见她逃也似的跑远了,摇摇头知道女孩儿家说起这亲事便害臊,不由得笑一笑继续干起活来。
汐颜到祖母房中等她做了早课,便搀扶着她去后头小园子逛了逛,看菊花盛放,金桂飘香。下午吴氏回来,叫汐颜去她房中,将那些买来的钗环衣裙都一一指给她道:“这是我这当娘的今日特意去为你买来的庆贺你生辰,你瞧一瞧可喜欢?”
“这些都是给我买的?”汐颜有些不相信,只见那床榻上的包袱皮内都是些平日想都不敢想的青织金衫儿,大红纱裙,嵌金凤尾裙。还有些上等胭脂并两根并蒂蓮瓣金簪。
吴氏笑意盈盈道:“汐颜,今日乃是你及笄之日,这些便是我这当娘的为你置办下的……”
后头那两个“妆奁”两字吴氏差点说出,好歹忍住了。
汐颜半惊半喜走上前去伸手在那些衣裙首饰上拂过,总觉得今日之事让她有些不踏实。嫡母吴氏可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和煦的笑容,也未曾对她这么温和的说话。再有这些衣裙一看便比自己身上穿的紫褐粗布衣裙不知贵多少,还有那金簪,她只见嫡母和祖母有两支,不是节庆日子还不会插在头上。
“娘,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女儿委实是不敢收下……”良久汐颜绞着汗巾子垂首憋出了这么句话。
吴氏看她一眼,心道这女孩儿着实不识抬举,若不是想着老爷的仕途谁又肯去花这些冤枉银子。按她平日的性子早就要斥责她几句。可这会儿她还是忍下了,面上仍然堆满笑对汐颜说道:“你若不收下,一则是拂了我这当娘的一片好意,二则是这些东西在这宅子里也只你这般大的女孩儿能穿戴,总不能白白糟蹋了银子不是?”
汐颜想想,嫡母所说的话倒是在理,平日她哪里舍得多花一分银子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不识好歹不收下这些东西,落后她要是发起火来可不是好耍的。
“那女儿知谢娘亲美意。”汐颜欠身福了福,嗫嚅说道。
吴氏将那些钗环衣裙依旧用那张包袱皮包好,往汐颜手中递过去和声道:“女儿且将这些拿去收好。”
汐颜伸手过去接了,又与吴氏说了两句话,作辞出来往自己房中去。进到房中后,坐到床榻边儿,将那包袱打开,一一的细看那些衣裙脂粉金簪,总觉犹如在梦中,恍惚有些不真实。且心中忐忑不已,只觉会有甚不好的事要发生。仔细推敲起来,又不知这奇怪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一下午汐颜闷坐在房中,只管望着那些华美的衣裙和金簪发呆,丝毫没有喜悦之情。至晚间,慕嗣成从前头衙门中回来,一家人坐到偏厅中开始用饭,汐颜望着那满桌犹如除夕辞岁的酒菜愣是吃不下去。
席间,只听慕嗣成吩咐吴氏道:“娘子,你替汐颜斟一锺儿酒,她今日及笄,我们全都贺她一贺。”
吴氏便亲自起身替汐颜斟了一锺儿菊花酒递到她手中道:“女儿且把这锺儿酒吃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切勿推辞。”
汐颜接了那酒锺儿在手,见从县学中回来的大哥安平,安富,祖母刘氏,爹爹和嫡母都举起了手中酒锺儿齐贺她生辰并及笄,不由得心中一暖,仰脖儿将那锺儿菊花酒一饮而尽。那酒下肚,只觉胸口至咽喉一股火起,辣得她眼泪儿也险些流出来,伸出舌头只管嘶嘶的喘气,倒惹得一家人笑她不已。
慕嗣成见状笑虽笑,却夹了几筷她平日喜欢吃的菜在她碗中道:“女儿快吃些菜压一压,就不那么辣了。”
吴氏和刘氏也分别为她夹菜。汐颜看着碗中的菜,终是眼中包了泪花儿将那些菜吃得干干净净。心道,果真是因为自己及笄了,所以往后在这家里日子要好过起来了么?
饭后,汐颜正打算如往常一般帮着宅中丫头一起收拾碗筷,却被慕嗣成叫住,吩咐她不用动手,只在旁边的圈椅中坐着便好。
掌灯时分,刘氏喝了一会儿茶便欲回房,汐颜站起身正欲去搀扶祖母,却见嫡母吴氏站起来道:“女儿且坐着,我扶婆婆回去。”
“好。”汐颜见状只得重又坐回去。不一时,大哥安平,二哥安富也在慕嗣成的吩咐下回房读书,偏厅中只有爹爹和自己坐着。
见吴氏等家中人都走了,慕嗣成叫丫头来为茶盏中续了水,挥退了跟前的奴仆,方看着汐颜和蔼一笑道:“女儿,爹爹今日要同你说个事儿……”
心中虽觉着有些不好,但汐颜仍展颜一笑道:“爹爹,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慕嗣成捋了捋颌下几缕细须,稳了稳心神道:“是这样……”
汐颜听爹爹将话说完后,禁不住目瞪口呆,泫然欲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和嫡母竟是要把她嫁给一位女子,去为对方冲喜。若是如此,自己这一世岂不是毁了么?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荒唐的事,且这事还落在自己身上。怪不得爹爹和嫡母今日又是为她买钗环衣裙,又为她开席庆生,却原来是要将自己嫁出去换一顶更大的乌纱帽与他戴,换一家人的荣华富贵。
“爹爹……”汐颜心中只觉心中痛得气也快喘不过来,抖着声望着慕嗣成,泪落如雨。
这一幕早就在慕嗣成的预料之中,原本他认为自己的心够硬,若是看着自己女儿流泪倒要劝解她两句。可真看到汐颜伤心落泪时,他只能握着拳垂下头去,不忍看她,一言不发。
厅中烛火摇曳,屋外秋风瑟瑟。汐颜只管默然流泪。她自小失了亲娘,从小到大活得不易。只想着长大后寻一个知冷知热的良人嫁了,过上安稳日子,好歹弥补些少时艰辛,谁料到如今自己这卑微的祈望也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