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顾未棠就有些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在领域消失又不断出现的间隙，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布置一切。顾未棠偶尔借着屏幕的反光偷瞄林澜，便会立刻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脑子又被揉成了一团乱麻。
大人模样的林澜，少年模样的林澜；
声线低沉的林澜，带着鼻音撒娇的林澜；
气势迫人的林澜，楚楚可怜的林澜；
轻松消灭怪物的林澜，柔弱需要他保护的林澜；
熟悉而又陌生的林澜。
全部交织在一起，成为眼前这个对他而言最最特别的人。
心跳躁动着，顾未棠根本没办法思考……
怪物和领域不知不觉没有再出现了。
顾未棠魂不守舍地拿着绷带要给林澜包扎，没成想沉默不语的林澜摇晃了一下，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未棠心中一惊，慌忙伸手环抱住他。
两人登时跌坐回了地板上。顾未棠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紧张地轻拍了拍他的背：“林澜？”
林澜发出一声有些含糊的呜咽。
顾未棠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查看林澜的伤处，撩起长发的瞬间，却又是一怔。
刚才看见的那个有些骇人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白色印痕。
与此同时，顾未棠只觉手中一空，掌心的一缕银发也不见了。沉在自己怀中的身体变轻了——林澜又恢复成少年模样。
顾未棠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林澜身上的外伤甚至还愈合了，那为什么会忽然失去意识，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按林澜的说法，成长之后的，才是他的真正样貌。
顾未棠勉强硬扒着桌沿站起来，不能这么下去，等到真出事就晚了，他得想办法救林澜。
嘀。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清脆的提示音。
怪物是不可能规规矩矩输密码的，这只能说明——终于有人来了。
不论如何，多个人总多份力量。虽然顾未棠并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别人帮忙，但这种时候，他就算是求都会去求的。
金属移门降下，然而从外面缓缓走进来的，却竟然……是文瑈？
顾未棠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试图将林澜护在怀中。他戒备地看着文瑈：“我为什么在这里？”
“顾学长真是冷血，飞船遇袭，同伴好不容易逃到主控室，我不多多关心照顾也就罢了，竟然还用这种态度出言质问？呵。”文瑈这么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顾未棠怀中的林澜。
他眼神中的执妄令人毛骨悚然。
顾未棠用力将林澜抱得更紧，对文瑈冷道：“整艘飞船都没有第二个人顺利来到这里，我一个Omega，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衣服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我是怎么单枪匹马安全逃生的？你倒从来没听过哪个非战斗员有这能耐。”
更何况，是在见识了林澜拥有的特殊能力之后。连重生这下子都算不得什么了，顾未棠不傻，他不可能就这么相信浑身是疑点的文瑈。
“啊。那就算你不小心了吧。”文瑈满不在乎地说道，“毕竟你也没想到，顾学长会用这种怀疑的眼光来审视同伴呢。”
“别过来。主控室的操作权限现在在你手上。”
文瑈停下脚步，表情蒙上一丝阴翳：“顾学长真是不识时务。你都能毫发无伤地到这里，顾学长一个一无是处的Omega，连你的底牌都不清楚，是哪儿来的自信赢得了你？”
“你只知道，出于某种原因，我现在确实无法动手。否则，我有那本事，还会在这里和你费口舌？”
“我！”文瑈只感觉三言两语间就被顾未棠看穿，脸色骤变。
顾未棠却知不能大意。文瑈专在这种时间点找上门来，顾未棠不认为他会善罢甘休。
果然，文瑈听到顾未棠的话，不仅没有离开，甚至继续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也就有话直说了：把林澜交给你，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顾未棠心底猛地一沉——因为从这句话里，他瞬间就明白了现状之下隐藏的真相。
文瑈就是让林澜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顾未棠假装没有察觉，反问道：“你凭什么信我？”
文瑈得意洋洋，“那当然是凭……你就是那个设下法术陷阱，让林澜无法使用修为的人！啊对了，你忘了，我连修为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哈哈哈我怎么这么自以为是？我知道林澜是什么人吗？你和他，并不是普通凡人！我根本不知道！”
顾未棠负手在背后，飞快地操作着面板。
粒子炮调整好角度，充能进入倒计时。
“你不管他是什么人，你会保护他。”顾未棠露出嘲讽神色，故意说道，“让人失去意识而已，随便什么药物……甚至是你的信息素都可以让他发狂，很难吗？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
文瑈被戳中痛脚，瞬间发狂：“我懂什么？我懂什么！？我不过是沾了历练任务的光，我以为林澜想接近我么？若非迫于无奈，他根本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信息素算什么，你只是不屑于用而已！我很了不起吗？我知道林澜之所以会被你的法术趁虚而入、会因为心魔侵蚀失去修为，都是因我而起吗？还在这儿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哈哈哈笑死你了。”
心魔……
顾未棠完全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继续激文瑈。情报越多越好，没准就有能帮到林澜的。
然后，只要拖到倒计时就好。
“你都不知道，我原来是这种性格？”
“林澜喜欢什么，你就是什么性格，和我有关系么？反正他给我好脸色看，无非也就是因为我假惺惺对他好而已，你只要愿意，照样做得到。我看你表现得不温柔吗？不体贴吗？外面哪个不说你和林澜比我更般配！”
“你从修真界一路跟着他来到这里，转生成讨人喜欢的Omega，甚至为此潜伏在宋萧然身边忍受那个草包！你还帮他解决了那个烦人的系统……林澜那么善良，等他知道了你的付出，一定会很感动的，有我什么事儿？”文瑈伸出手，“好了，快把林澜交给你。他的心魔是因我而起，我只会害了他！”
文瑈蓄谋已久，绝不是临时起意，还故意设计害林澜失去能力……顾未棠真是不用想都知道他居心不良。
嘴上说是要救林澜，可林澜真的落到他手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绝不能破罐破摔，让他得逞。顾未棠坚定道：“不，我休想。”
文瑈面色狰狞：“我想害他么？我有什么资格拒绝？！我不过是这个秘境故事线里的一个小炮灰，你说了那么多，我有一句能听懂么？林澜从未告诉我这些，无非也就是觉得我不配知道。可笑！”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确实很急就行了。”顾未棠紧了紧手臂，更用力地抱住林澜，“我拼命拿这些你听不懂的东西刺激你，无非也就是想离间你和林澜。这更证明你不把林澜交给我是正确的选择，也更让你确信，我没法直接除掉你。”
文瑈咬牙切齿。
顾未棠道：“看来，你猜对了。”
第65章
“我找死！你不能亲自动手，也不代表我是安全的。”文瑈双目赤红，“我们这个世界，不是还有怪物存在吗？”
顾未棠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并未被恐惧吞噬，仍旧冷静分析，寻找破绽：“只要怪物存在，领域就不会消失，那样我也无法离开。”
“好吧，你承认，作为凡人而言，我是有点小聪明。这种方法确实不可控，所以你也不爱用。但事已至此，只要我先死就行了，其他的损失你就勉为其难接受一下。”文瑈嗤笑道，“你体质特殊不怕，我虽然有防护装甲保护，但林澜现在不仅无法维持特殊体质，甚至连最基本的防护装甲都没有。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顾未棠默默将背后的手放在操作台上。
预启动尚未完成，还需要再拖延一会儿。
“挣扎也没什么用。”文瑈掏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掌心。鲜血溅到他脸上，随着他的动作汩汩流了一地，他却愈发兴奋，“我顶多就是比普通Omega强，真要和怪物打起来，我拿什么跟Alpha比？上次任务中，若不是有林澜出手，我早就在那个密室当中被碾成肉泥了。”
顾未棠努力寻找着破绽。他故意说道：“何必故弄玄虚？那次纯属意外，是Beta心理防线崩塌，才害整个小队陷入危机。”
“我不懂……哈，我当然不懂。普通人的眼界也就到这里了。”文瑈果然得意地大笑起来，“任务选拔审核严格，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混进前线小队？呵呵，那个莉莉安不过是个受你控制的傀儡罢了。唯一可惜的，就是当时没能拖住林澜，让我万幸捡回一条命，否则哪还有我什么事呢？不过没关系，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难怪严玖查那个Beta的履历查不出什么问题，原来，也是文瑈搞的鬼。
文瑈双指并在胸口，闭眼念念有词的同时，粒子炮的倒计时终于结束。
顾未棠毫不犹豫地按下射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