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任务中结识的菲利诺豪爽义气，接触下来觉得宋萧然不错，又感动于他为保护弱者而做出努力的精神，便将他推荐为自己的哥哥弗林那里的候选人，让他有机会参与。
宋萧然运气好，没有竞争者，他的履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最终顺理成章直接获得了资格。
可现在，为什么忽然多出来另一位候选人，又为什么偏偏是林澜？
前世不曾阻碍宋萧然的波折出现了。
帝高僧多粥少，对无权无势的宋萧然而言，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机会。
身为小说里的炮灰，顾未棠比谁都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剧情需要”，仅仅因为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林澜最后的结果都一定是不得不退出或落选。
而这个过程如果没有具体写出来，就更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如同顾未棠前世今生的每一次经历——比方说考核的时候，他推开文瑈明明是为了帮助他躲开怪物的袭击，最后却被歪曲成了故意害文瑈受伤。
小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那个目的和结果。
身处其中的他们不过只是好用的一个工具。
林澜今天迟迟没有发来消息，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会不会就像当初的那场考核，宋萧然已经暗中……
顾未棠恍惚间看到了前世最后的画面。
他的身体被怪物撕扯得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怵目惊心的伤口带走了他的声音和力气，唯有剧烈的疼痛如自缢之人脖颈上的绳索，勉强拉住了他仅存的清醒。
他想要呼救，手环却随着他的断肢落在十几公分外的地方。
顾未棠匍匐在泥泞的土地上，努力想要去够——
却并没有成功。
有人踩住了他的肩膀，狠狠踢了他一脚。
顾未棠痛苦地不停咳出鲜血。
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是宋萧然。
他的同乡。
在荒僻的人造星上，他们也曾有过互相扶持的童年。每当顾未棠本着自己年长谦让于他的时候，小小的宋萧然也曾拍着胸脯说滴水之恩将来定当涌泉相报。
但踏着他伤痕累累身体的宋萧然，却只是平静地向手环彼端报告：“很遗憾，顾未棠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
顾未棠顿时心神不宁，匆匆切断了数据计算，边走边发消息问林澜现在人在哪儿。
林澜没回，对话框也显示未读。顾未棠直接播了视频通讯过去，漫长的等待过后，最终也是无人接听。
嘟嘟嘟——
忙音最终化为了顾未棠急切飞奔的脚步。
幸好上次任务之前他去过林澜那里，知道林澜的房间号。他拐上电梯，按下口令按钮。
幸好上次他帮忙收拾，林澜一边卖萌一边给他开通了权限。
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后，顾未棠顺利进入了林澜的宿舍。
“林澜？”顾未棠一眼没瞥见人，不由出声呼唤。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静悄悄的入口。
他的心跳变得更乱了。
帝高的宿舍开门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一侧挖了个简单的灶台。再往里走一些拐进去是卫浴，正前方则是卧室的门。
此刻其他地方均不见人影，只有卧室房门紧闭。
然而，用力拍门也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未棠拧了拧门把，不行，从里面反锁了。
“……”
他没有再做徒劳的尝试，而是冷静地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道具……
而一墙之隔的房门内侧，此时林澜正慢吞吞地和用手写和李耀华发着消息。
——“不是，小林少爷，我真就不懂了，菲利诺好端端推荐你去弗林老师那边参加特训，你不想去拒绝就好了，干嘛还故意请求菲利诺把宋萧然也捎上啊？你俩搁这再竞争一次有什么意义？”
林澜回复：“我自己的情况我了解，去参加弗林老师的课程意义也不大。但拒绝的话，不仅拂了菲利诺的好意，弗林老师那里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这倒也是……天哪，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放以前，你这不得说‘弗林算什么东西，也敢对着我们林家人指手画脚’？”
林澜发了个问号过去。
——“开玩笑开玩笑。你说得对，这样挺好的，你家里知道了你现在这么会做人，不得感动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让我发帖专门，说有你们两个候选人竞选的事情？”
林澜心说当然是为了让你将我要和宋萧然对立的事情传出去，好让顾未棠担心了。
他一笔一划耐心写着字：“场面上总要让大家觉得是在公平竞争吧，否则哪个当选都要落人口实。”
——“那你和宋萧然也这么说了？”
“没呢。”
——“啊？那你这不是在玩火到时候万一出事怎么办？”
林澜回他：“怎么会呢？你别乱说，宋同学不是这种人。”
宋萧然要是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倒也不错，省了他还要想办法在顾未棠面前卖可怜。
李耀华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你没事吧？真没被夺舍吧？十天前要有人跟我说你会讲这种话，打死我我都不信。”
林澜很淡定：“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找人来作法？”
——“要真是夺舍，麻烦你把以前那个关好了千万别放出来，我谢谢你了。总之，现在这样挺好，我都巴不得上中央广场放鞭炮庆祝！我可再不想过那种两边磕头的鬼日子了。”
忽然察觉到顾未棠的气息近在咫尺，林澜谢过李耀华，匆匆结束了闲聊。
他没想到顾未棠会来得这么早——照理说，网上拜托李耀华发的帖子出去也就那么一两天，顾未棠平时泡在实验楼应该也不看星网论坛。
虽说布好局之后，林澜又故意闹这么一出失联的戏码，本意就是要煽动顾未棠的担忧，以此软化顾未棠想法。但这只是高调站在宋萧然对立面之后，一个小小的推波助澜罢了。
危险毕竟是尚未发生的，顾未棠如此重视，林澜心底反而升起一种奇怪的紧张。
顾未棠在为我担心。
故意让他误会，他是以为我已经出事了？如果他知道真相，会生气吗？会对我失望吗？
其实过去林澜从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纵使生死关头，仙君们、长老们也未必会多看他一眼，他早就习惯了。
无数曾经经历过的画面闪回，他的记忆里有抱着酒壶镇日不清醒，双眼迷蒙的父亲；有痴痴等着爱人，总将寂寞背影留给他的母亲；有教导他，却又憎恨着他，时常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的那位仙君。
起码在来到穿书世界之前，他总以为关心和侧目是需要用方法或者诡计骗来的东西。
但现在仅仅只是联系不上他，顾未棠就这么担心吗？
他甚至，还没有真正受到什么伤害。
林澜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窒息般的黑暗笼罩了他。
可就在这时，五感异常敏锐的林澜嗅到一丝古怪的气味。
林澜吸了吸鼻子。
怎么好像有点像是……过去修者们炼丹炉里的那种味道？但他不可能做这么没品味的东西……
哐当！
听见动静的林澜猛地从床上惊坐起，结果恰对上面若冰霜推门而入的顾未棠。
“……”
“……”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然后是顾未棠先抬手打开了感应灯。
林澜眼睁睁看着他把什么东西从脚边踢开了。
顾未棠杀气腾腾的，本就不太有血色的一张脸在黑发的映衬之下更显得苍白如纸，连唇色都很浅，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
是对他生气了吗？
“学长……？”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他卧室的门把手？！
“哦，敲门你不开，我只能用道具把锁融了，之后你找人报修吧。”
“融、融了？”
这还真不在林澜的预料之中。
他刚才正难得在胡思乱想呢。
“这个等会再说。”顾未棠的脸色非常差。
他不耐烦地把手里的道具和手套团在一起丢进边上的垃圾桶，大步走到还抱着枕头、可怜兮兮跪坐在床上的林澜跟前。顾未棠朝林澜扬了扬下巴，大有林澜回答错了下场参见那个融化的门把手的架势：“你怎么回事？消息不回通讯不接。”
林澜慌慌张张掏出手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睡过头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学长找我有事……？”
顾未棠一把提起他的领子。
林澜任由他动作。
虽然与宋萧然为敌的事情是传开了，但宋萧然还没有真的做什么。故意失联只是为了放大顾未棠的担心，现在看他人没事只是睡过头，顾未棠生气也是合理的。林澜想。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林澜真的安然无恙，顾未棠悬着的一口气偃旗息鼓，顿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只有他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在林澜看来，他是不是像个莫名其妙、又大惊小怪的疯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