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弦:“回大学士,收获良多。能够受到陛下如此器重,我感觉寒窗十年没有白费。”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是科举出身的原因,周怀衿对萧弦这类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好感,他拍着萧弦肩膀笑道:“踏实做事。”
“这是自然。”
周怀衿看了看萧弦身上的低级官服,想起李子酬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感慨道:“陛下曾对我说,总有一天,她会将我这身官袍换成紫色的。”
萧弦也看了看周怀衿身上的深绿色官袍,问道:“右相的位置空着,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拜您为相呢?”
周怀衿摇了摇头说:“萧大人你记住,一句承诺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
“用双手争取来的,才是你自己的。”
萧弦恍然大悟地点头:“下官受教……”
周怀衿继续说道:“陛下不养闲人,从我第一天穿上官服的时候就知道。所以你有幸以状元身份入内阁,不要辜负她的期待。”
年轻人的眼神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变得坚毅:“下官会的。”
“首辅大人真的很了解陛下。”
周怀衿却摇摇头:“并非我了解陛下,而是陛下对谁都坦诚相待。说实话,我还真担心她这个优点的……”
萧弦是饱读史书通鉴的才子,对帝王之术也略懂一二。周怀衿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但他懂得为人臣不可非议主上的道理,所以他不置可否,只回答道:“陛下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
周怀衿沉吟一阵,说道:“罢了,有我在呢,不怕。”
周怀衿与萧弦二人向翰林院的方向信步走去,他们交谈时没注意到角楼上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孟湜客。
他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周怀衿和萧弦的对话,兀自敛眉沉思着,在原地伫立一阵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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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内朝的时间有些长,李子酬得赶紧回书房把剩下的折子批完。这种工作不及时处理完只会越堆越多的感觉真是……
让人梦回永远做不完作业的高三。
掀开御书房的珠帘,李子酬正要摘下自己的帽子扔到一边,手却在摸上乌纱的一瞬间突然顿住了。
藤面坐榻宽敞,翘头案上铺满了奏折,夏日的阳光斜射进窗棂,晒烫了黑色地砖上的鸟兽雕刻。一旁盛放着的窖冰化了许多,镇着瓜果,勉强还能起到降温的作用。
白清扬穿着一袭白衣,就那样伏在案边,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鸦羽似的睫毛盖住眼眸,眉似远山不描而黛。
青铜器皿里的融冰发出清脆的响声,珠帘晃动,小憩的人胸腔缓缓起伏。
李子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祥和安宁。也顾不得脱去繁重的外衣了,她只除了履,踩在筵席上。
坐在离白清扬仅有一尺不到的左边,李子酬看了看睡得恬静的少女,又看了看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本,随意取下一本看起来。
朱砂勾画过的痕迹,这是已经批过了。
或许是李子酬坐在旁边,光影发生变化;又或许是翻动折子的细小声响,引得白清扬睫毛轻颤,悠悠转醒。
李子酬便静静地看着她撑在案上直起身来。
白清扬轻轻揉了揉眼角,这才看到李子酬坐在自己旁边,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直盯着李子酬。
白清扬甚少显露如此松懈懵懂的状态,李子酬眉毛一挑:这是睡懵了?
“这里是……?”
刚睡醒的小朋友嗓音还有些不自然,音调低低的,像是小猫叫,问话在喉咙里打转。
李子酬见了,只觉得乖巧得紧。眼前这个睡得今夕不知何年的少女,哪有皇后的半点风范?
难得见到她这样,李子酬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放下手中折子,话中带着笑意:“你霸占了我的位置,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呢。”
白清扬混沌的思绪开始艰难运转,待她消化完李子酬的话,白皙透亮的皮肤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整个人愣在原地。
无措,羞赧又纯情。
李子酬看着她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心想:这么夸张?
白清扬也太不禁逗了吧。
“陛……陛下……”白清扬慌乱地叫出声,察觉书房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后,才又改口,“酬,我……清扬失礼了。”
李子酬很喜欢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互相直呼名字,这让她觉得距离感拉近了。
“完全没有。”李子酬笑着摇了摇头。
室内有老冰降温,白清扬见她忍不住地笑,却只觉得气温直线上升。比起此刻的羞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倦怠感和混乱感都算不了什么。
“清扬,你很累吗?”李子酬关切地问道,“书房睡着不踏实,你可以去正殿休息。”
李子酬说得十分真挚,语气中的关心明朗又热烈,像是真的很在意她休息得好不好。
——如果她眼中笑意不是那么明显的话就更像了。
白清扬:“……不用,我只是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李子酬:“真的?可是我看你睡得脸上……”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白清扬的侧脸,委婉地提醒道。
白清扬不明就里一摸,好家伙,两道长长的印子。
一个运筹帷幄的未来君主,趴在前任君主的书案上,睡得脸上都有了印子。在书里的文字间哪能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反差?
李子酬憋笑真的很辛苦。
而且几十上百本奏折堆满了整个案面,白清扬硬是刨出了一小块空地趴着,真的……
好可爱呀。
“谢陛下提醒,臣妾还有事,就先行……”白清扬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子酬扯住衣袖。
称呼都变了,看来是把人逗狠了,李子酬连忙拦住:“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认错的话一出,李子酬却笑得更放肆了。
“酬!”白清扬恼羞成怒,嗔怒道。
“哈哈……哈,别,别看我……”李子酬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被白清扬这一声喊得更加绷不住。只好收回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自己笑容灿烂的脸。
白清扬倒也不走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生气地转过头去。却看见铜漏刻指示的时辰到了申时中,已经是下午了。
自己睡了这么久?
李子酬捂着脸缓了一会儿,终于不笑了。才问道:“清扬什么时候来的?”
白清扬抿了抿嘴:“正午末来的。”
李子酬了然地点头:“那清扬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睡……开始养神的呢?”
眼见着白清扬又要急眼,李子酬便在她开口之前自答道:“闭目养神的话,应该就我来的前一会儿吧,那确实没多久。”
白清扬:“……”
她这么说,自己根本不会觉得下了台阶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怀衿:一句承诺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
李子酬:……说的我好像是个喜欢画大饼的领导一样。
悲报:白清扬变娇了(双手合十)
第67章 评书
“好了好了,坐下。”李子酬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让她顺势坐回坐榻。
白清扬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去,转头幽怨地看着她说:“酬,好会戏弄人。”
李子酬哼笑一声:“对不起,你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
白清扬瞳孔微微睁大,似乎很不可置信:“我……可爱?”
还从来没人觉得她可爱过,连阿耶都说她心高气盛,做足了京城第一才女的架子。
李子酬忽然想起对方高冷女君的人设,收了收笑容,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个,这些折子,你都批完了?”
白清扬嗯了一声,回答:“批完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复查一遍。”
李子酬却摇摇头:“不用,帮大忙了,谢谢。”
白清扬的业务能力她还是相信的,只要不是想故意搞她,是绝对出不了差错的。
“尚衣司的礼服快要赶制出来了,你试过之后,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要让他们赶紧去改。”李子酬说道。
“紫宸殿朝见来使,我也要去吗?”白清扬问道。
李子酬听了,一副‘你怎么还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当然了,你是皇后,是大盛的国母啊。”
说完感觉自己有绑架对方的嫌疑,李子酬又补充道:“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很麻烦,有我在呢。”
白清扬没说什么,她只是想起上一世朝会的景象。
自己被临时喊过去出席,没有专门用来宴见宾客的朱衣,甚至连凤袍都是旧制式的冬衣款。
她就穿了普通的宫装,没有特意为她留的位置,她便立在朝臣一列中。百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各部使者也纷纷向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她视而不见,不卑不亢。外界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坐在高位上的李酬似乎也忘了她这个强娶回来的“皇后”。
别人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和谈资,白清扬不在乎。
恍然间,白清扬看见李子酬的脸,然后听见自己说:“嗯,谢谢你。”
李子酬福至心灵般地,没去看折子,而是转过头望进白清扬的眸中。
“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