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火把点燃灯台,总算将整个刑部大牢照亮。禁军武侯们手握刀枪剑戟,冲进杨得瑾所在的重刑犯班房。
“我就说守备森严的上林苑怎么会混进那么多刺客,漫山遍野的,还以为朕进了山匪窝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人群纷纷让出道路,“但如果是你利用职务之便,放杀手进围场,那便不奇怪了。”
来人在班房外站定:“对吧,季校尉?”
季追鹿瞳孔微微睁大,脸上满是震惊,被人押跪在地,甚至忘记了做困兽之斗:“你、你怎么会……你不是应该……”
“朕不是应该在皇宫邀月阁,做你城防营叛军的阶下囚?”李子酬冷笑道。
禁军将士包围刑部大牢,与李子酬同行的还有白清扬、隐娘、张克己和刑部官员等一众人。
杨得瑾从牢房跑出来,站到李子酬身边,李子酬接过一旁狱卒递来的钥匙,给她把手上的镣铐打开。
杨得瑾这才甩了甩手,抱怨道:“这破手铐,沉死了。”
李子酬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宽慰:“辛苦啦。”
“还行。”杨得瑾朝她会意地笑笑。
两人默契地抬起手,跟对方碰了下拳。
杨得瑾与李子酬毫无隔阂的对话,本来就让白清扬颇为讶异,此时又看着两人像是多年好友一样的互动,她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不解当中。
信息太多,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她的脑子还在缓冲当中。
不只是她,旁边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酬,这到底是……”
李子酬转头看了看她,谢贽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件大氅,给杨得瑾披上后也看向白清扬。
面对白清扬的疑惑,三人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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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麟德殿邀月阁。
陈峰杀掉最后一个试图反抗的逆贼,走到他妹妹面前:“就这些了?”
陈枫点头:“差不多吧。”
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被人从邀月阁扔出来,穿着玄色翻领袍的卢小颖掀开帷幔,走出邀月阁:“陛下果然神机妙算。”
被禁军士兵押住的那个叛军头领,抬头看见她:“你、你根本就不是李酬!”
卢小颖面无表情:“我不是啊。”
对方语塞:“你……”
陈峰:“就这点人还想造反啊?”
陈枫:“城防司的步兵和骑兵都还留在上林苑呢吧。”
陈峰:“那现在怎么办?”
说完双子将都看向卢小颖,以及她身后的几位阁臣。
叛贼已尽数缴械,同样被禁军控制起来的还有一众不明情况的百官,安乐祥和的宴会被破坏,这些人靠拢在一起,惊疑不定地小声议论着。
其中尤属梁荆最没骨气,整个人因为害怕而浑身瘫软,像条鼻涕虫一样挂在秦光身上。
几位女帝心腹对视一眼,依然按照计划进行。
“女皇陛下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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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刑部。
李子酬:“围场里刺客数目众多,与其说是避人耳目渗透进去的,不如说他们本就是光明正大地跟着巡防营驻扎进去的。
“朕老早就觉得朝廷里有些人不安分,季校尉,看来你的党羽不少啊。”
白清扬看着季追鹿:“是你策划了整个刺杀行动?”
季追鹿冷笑一声,默认了白清扬的话,桀骜不驯地对着李子酬说:“所以你让兵部和城防司的队伍留在上林苑,就是为了掣肘我的行动。”
“不然呢?让你的城防营回到京师,好让你再次对朕动手吗?”李子酬反问道,“朕和瑜亲王,你一个都没能杀掉,如果换做朕,也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中秋宫宴是个好机会,这一□□中最为松懈,群臣受邀参宴,在皇宫邀月阁团建。”杨得瑾接过话头,“女皇料定你会趁机搞事,便跟本王将计就计,来一出请君入瓮。”
白清扬一愣:将计就计?
为什么她这两天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李子酬究竟背着她做了多少功夫?
李子酬和杨得瑾之间太有默契了,默契得不像是临时搭伙的同伴,白清扬还是很困惑,她看向谢贽,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
困惑和惊愕的不止白清扬一个人,季追鹿仰视着李子酬:“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你会跟瑜亲王联手。”
女帝会出现在这里,说明她早有防备,如此说来,邀月阁和大理寺的行动也没有意义了。上林苑留守的骑兵脚程再快,也没办法赶回来救他。
失算了。
季追鹿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帝和瑜亲王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她们两个怎么会站到同一阵线去的?!!
杨得瑾听罢,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跟李子酬的社会主义姐妹情哪是这些外人能够离间得了的,造反这个黑锅她可不背,也背不了。
李子酬:“我怀疑的,从来都不是瑜亲王。”
或者说,她怀疑的从来都不是杨得瑾。
李子酬左手从袖中拿出一支仅有寸长的弩箭:“这是射伤白虎眼睛的那支暗箭。”
一旁的隐娘适时递上另一支短箭,李子酬取过拿在右手上:“这是在城防司衙署,你的营房里找到的短箭。”
季追鹿眼角一颤。
李子酬蹲下来,将两支箭举到他面前:“你猜猜,这两支箭有什么不同?”
季追鹿眼睛在袖珍的箭矢之间徘徊,最后看向李子酬,看得出来,他没懂什么意思。
“左边这支射伤白虎的,磨损较轻,是纯铁打造,配给给军队的制式。”李子酬对比着说道,“右边这支在你营房找到的,磨损严重,外面镀了一层银,是朕命工匠单独打造,送给瑜亲王的。”
杨得瑾在观所被朔北人诬陷的时候,女帝近侍只找到十九支箭矢。而现下,那支丢失了的,本该属于杨得瑾的银制弩箭,在季追鹿的营房里被找到了。
她这话一出,包括白清扬在内不少人都感到意外:原来瑜亲王的弩箭是女皇亲自给的?
李子酬早就说过,她送给杨得瑾的那套弩箭,是特制箭头,全球限量。
因为这东西在杨得瑾手里最大的作用就是把玩,所以李子酬让人在箭头外面镀了一层银。银的硬度比铁的硬度要低,所以更容易磨损变形。
事实上,它的实用价值远低于收藏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杨得瑾只拿到二十支的原因。
早在李子酬拿到那支铁制短箭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后来杨得瑾的箭袋子被搜出来时,她从中取走了一支,拿回宫一对比,结果一目了然。
但是有人要拿弩箭这个事来嫁祸给杨得瑾,李子酬只能先按兵不动,想着该如何引蛇出洞。
“季校尉,刚才叫得那么大声,胳膊上的箭伤还没好完呢吧?”谢贽睨着季追鹿。
季追鹿满目凶光地盯着她,刚才被谢贽□□过的手肘生疼:“你早知道。”
“不算早。”谢贽淡淡地说道,“你在观所跟刘副将打闹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你的胳膊了吧?”
“当时你反应很大,说是撞着麻筋了,实际上——是碰到伤口了吧?
“那晚殿下察觉有人在营帐外面盯着她,于是用掉了一支弩箭。我后来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敢情是把你射伤了,然后被你带走了。
“你接近亲王营帐的原因不难猜,要么是想留下什么栽赃陷害的伪证,要么,是想直接在营帐里动手,谋害皇亲。”
杨得瑾一脸嫌恶:“偷窥狂,我呸!”
谢贽卡了一下,看了眼杨得瑾:你重点是这个?
李子酬和谢贽在这里分析,白清扬就愣愣地听着。
谢贽:“陛下和娘娘失踪那晚,你的死侍潜入承光宫,想要对瑜亲王殿下动手。
“我猜你原计划是想要制造出瑜亲王自杀的假象,到时候你自然有办法把谋逆罪名推到殿下身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在别人看来,就会认为她是畏罪自杀。
季追鹿低沉着声音咬牙切齿:“但我没想到……”
“但你没想到,我也早有准备。”谢贽说,“殿下毫发无伤,而你的死侍尽数伏诛。”
最后,谢贽厉声问道:“谋害皇室可是重罪,你派人攻入禁内,又亲自带人潜入刑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子酬这时候悠悠然地开口说话了:“不妨让朕猜猜你想做什么。
“潜入刑部,杀瑜亲王灭口,然后再一把火烧掉牢房?”
谢贽眉头皱了皱,不解地看向女帝,季追鹿不是来向杨得瑾索人的吗?怎么变成灭口了?
灭什么口?
白清扬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李子酬,甚至连季追鹿都是一愣。
李子酬没管他们,依然自顾自地猜测:“是不是到了明天,就会产生这样的传言,说瑜亲王通敌叛国,而朕忌惮瑜亲王权势滔天,趁此机会除之而后快?”
谢贽瞳孔缓慢放大,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种展开……好像在哪里见过……跟那时候,何其相似!
怎么会……女帝之前找她的时候没提过这事啊?
白清扬也因为震惊而微张着嘴,向来沉静的眼神中有了动摇:“这、这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