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别的,格雷的皮囊足够俊美,混血的程度刚刚好,有些东方韵味,但是要比东方人骨相更加深刻。
是一个很难让人忘记的男人。
格雷在沈墨遥面前站定,伸手想碰他,手腕瞬间被一些青色的手指死死捏住,掐得他连骨骼都发出被挤压的声音。
格雷显然和公交上那些死尸不是一个级别,他好像没有痛感,沈墨遥给他制造的伤害,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格雷看出沈墨遥眼里的厌恶感,只能拿开手,规规矩矩地和沈墨遥保持一定距离。
“快哭了?是我招待不周,以后我会对你多上心一点。”
格雷的句子里完全剔除了陈郁书的存在,好像陈郁书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墨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陈郁书在哪?”
格雷微笑起来:“开始都是这样,你在这里呆久了,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沈墨遥知道跟格雷只会浪费口舌,他绕开格雷,准备离开房间继续找,就算没有线索指引,但是他可以掀开每一块地砖,扒开每一张墙纸,直到找到陈郁书为止。
房子里没有,他就去外面的树林里,他的时间可是相当充足,可以一棵一棵树地找,再不济他还能把树根扒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洞穴?
沈墨遥的惊慌完全从脸上消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这种反应让格雷看不懂,沈墨遥过身时,他尝试伸出手臂拦住,但是只碰到一团阴冷刺骨的寒气,鬼影一晃,沈墨遥已经走去了门口,连看也不看他。
沈墨遥抓住门把手,一把拉开——嘭!!
门对着沈墨遥的脸摔上。
沈墨遥又尝试了五次,五次嘭嘭嘭的撞门声应接不暇,屋子因为这持续不断的巨响声而颤动起来。
不管是屋子还是格雷都不允许他离开,沈墨遥一声不吭,又开始用身体撞击这扇用料扎实的大门,咚咚的闷响,比摔门声还恐怖,好像要把这层楼弄塌方不可。
格雷静静地在他背后看了会,实在看不下去沈墨遥这个发疯的样子,门已经被撞得有些变形了,格雷主动为沈墨遥打开门,沈墨遥顾不上别的,狂跑出去,可是不过踏出一步,门外突然涌进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黑色雾气。
用密密麻麻来形容,只因为这大片的“雾气”是由无数扑腾的黑色东西聚成的,还会发出难听的尖叫声。
沈墨遥被刮得连连倒退,耳边除了这些狰狞的尖叫,还有翅膀扇动的气流声,一大群,有实体,密密麻麻地撞在沈墨遥身上。
是蝙蝠。
沈墨遥被迫退回了屋子里,用手臂遮挡住脸,这群生物成功将他刮到房间里,就一股脑从大开的窗扇飞走,在窗口四散,变成了无数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嘭!!
门又紧紧关上,这一次门像是整个嵌在了门框里,跟墙体融为一体,就像一扇画上去的假门。
沈墨遥放下手臂,面颊上有一道鲜红色刮痕,这点伤痕完全没有折损他五官的精致度,甚至带上一种难言的昳丽感,恐怕他才是这个阴森的哥特古宅里最接近完美的艺术品。
可惜这件艺术品并不想给格雷收藏。
格雷瞬间出现在沈墨遥身边,衣袍滚动着,他看着沈墨遥脸上的小小伤口,脸上相当不悦,比陈郁书和沈墨遥合力弄乱他的房间还要不悦。
他抽出一条带着香味的手巾,格雷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被黑色的长风衣遮挡起来,手指贸然伸出来,和这张英俊的脸非常不搭,干枯修长,没有丝毫生命力。
他捏着手巾想给沈墨遥擦掉伤痕上溢出的血珠,沈墨遥的血也和活人不大相同,格雷嗅起来有股诡异的香味,和精心酿制的醇酒一样,不过酒是用时间酿成的,而时间在沈墨遥身上停滞不前,所以沈墨遥是用死亡把自己酿成这么一个尤物。
陈郁书的血也和普通人不同,里面含有剧毒,和沈墨遥诱人的味道截然相反。
格雷不介意陈郁书身体里藏着毒虫,只要他是个活人,就可以给这栋古宅提供养分。
沈墨遥打开格雷的手指,他发觉格雷的体温也很低,但是和沈墨遥的阴冷有些区别,格雷更像是一种没有生命、无法拥有体温的死物。
格雷看着沈墨遥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只好收起手巾,有些眼馋地盯着沈墨遥伤口渗出的血珠看。
格雷声音放轻:“你留在这里会比呆在他身边更舒服,不要这么拼命。”
沈墨遥再一次撞开他,又打算去对付那扇挡路的门,这回格雷使了些力气,抓住沈墨遥的肩膀,强迫沈墨遥正面看着他。
格雷有点惊讶地挑起眉,他发现沈墨遥眼眶周围的红已经染进眼珠里,两只眼通红着,不止是难过这回事,是凶煞的样子。
格雷没当回事,终于抓住沈墨遥让他有点兴奋,沈墨遥看起来凶,但是身形单薄,即便只是捏着他的肩膀,也能感受到他轻飘飘的分量。
格雷目光有些旖旎:“你这么可爱,他怎么忍心那样欺负你?”
沈墨遥脸上发红,不喜欢被格雷这样碰触,即便格雷对他说的话不及陈郁书1%的混蛋,但是沈墨遥不爱听。
他挣扎了两下,格雷的手爪就和这栋屋子里爬满的藤蔓一样,力气大得不可思议,沈墨遥没有挣脱开,他两只拳头攥在胸口,脸上怒气满满,看起来确实如格雷形容的,奶凶的可爱。
很难不对沈墨遥掉以轻心。
沈墨遥警告他:“不要继续惹我生气。”
格雷笑眯眯的:“虽然这样很不妥,但是我觉得你生气起来更可爱。”
沈墨遥眯起眼,本鬼是有点偶尔犯嘴臭的毛病,陈郁书想了一堆办法都没能给他把毛病治好,现在对着格雷,沈墨遥开始了,用这张奶凶的、漂亮的、可爱的脸,开口:“可爱你妈呢。”
格雷愣了几秒钟,果然表情有些崩坏,他没有和沈墨遥相处的经验,自然不会像陈郁书那样丝滑地怼回去,被沈墨遥一句简单的嘴臭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墨遥趁着格雷为这言简意赅的句子脑袋短路,立刻撞开格雷,把这个棺材一样的大个子撞得连退几步,沈墨遥夺步冲到门口,扣住门缝,眼睛凶红着,大股大股的阴气渗入缝隙之中,帮助沈墨遥一起暴力弄开这扇困住他的大门。
很快沈墨遥的指尖渗出血液来,身体看着单薄,但是暴躁起来像头小型野兽,格雷也跟沈墨遥较了劲,他伸出手,压住这扇被沈墨遥暴力破坏的门,这般僵持了五分钟,格雷鼻息变得粗重,看起来保持平静,可是皮肤之下的血管都因为抵抗沈墨遥而一根一根暴起。
沈墨遥咬住牙,疯狂摇晃着这扇已经被他拉拽出缝隙的大门,天花板被震落下扑扑簌簌的灰尘,房间摇摇欲坠,让格雷一丝不苟的完美外表也变得灰扑扑的,沈墨遥乌黑的头发上也落下一层细密的碎屑。
门最终被沈墨遥硬生生地撕扯开了,整扇门板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已经和墙体完全脱离,这个房间的家具被沈墨遥震得歪歪斜斜,东倒西歪,花瓶碎了一地,到处都是灰尘。
沈墨遥带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跨出房间,眨眼就不见了,宅子里又响起无数道门关合的动静。
沈墨遥还在继续寻找。
格雷被沈墨遥的蛮力震得不轻,他完全理解不了沈墨遥的行为,看来不找到陈郁书沈墨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古宅不是没有请过一些情侣来“做客”,一般而言大难临头各自飞,剩余一小部分真爱,意志力也不够坚定,基本上抱作一团,一起精神失常,成为鬼宅的养料。
而沈墨遥的破坏力惊人,而且只为了陈郁书变成这样,格雷不懂爱情,沈墨遥的决心他当然不会明白
*
陈郁书被关在一间密闭的房间,跟那个幽暗的盥洗室有所不同,这里没有任何窗户,换而言之,他置身于一片绝对的黑暗中。
陈郁书伸出手指,触摸到墙壁,这样沿着墙壁慢慢行走——只要是房间,就会有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扇门。
陈郁书的脚碰到了一些零碎的、硬邦邦的东西,陈郁书联想到积木,原本应当是搭成某种形状,但是被他全部撞散了。
陈郁书跨过这堆不明物体,继续向前摸索,这间房子非常空,没有任何家具,似乎是专门为了放置那堆被陈郁书撞乱的东西,陈郁书在脑中构想出这个房间的布局,他摸到了墙壁的转折处——到墙角了。
脚错开,继续沿着墙根行走,陈郁书摸到了门框的缝隙,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门把手,他攥紧这冰凉的金属手柄,用力扭动,左手同时拨开门锁。
陈郁书成功扭开了十度的夹角,旋即门把手被一种神秘力量强行恢复原位。
陈郁书又扭动几下,用两只手一起握住门把手使力,他力气大得惊人,连金属都被扭到弯曲,但门锁纹丝不动。
外面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抓着另一侧的把手,在跟他较劲。
陈郁书比起沈墨遥发狂的破坏力,就显得冷静得多,他没有继续浪费体力,突然松开门把,用力推了一把门板,外面响起重物跌倒的闷响,还伴着咯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