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确实!”
周嘉野被铿锵的话语感染,狠狠点头。
点完又反应过来:“你刚才说,那些人怎么也料想不到什么?”
祁北丞才道:““他们”给我弄这出联姻,无非是有两个目的:一,打乱我的计划,让我变成靠联姻解决危机的窝囊废;二,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不会轻易离婚,要变相害我断子绝孙。”
同性结婚早已不是稀罕事,近些年随着来《领养法》的健全和完善、民风的日渐开放,同性结婚登记的数量连年上涨。然而民心所向开放之下,依旧存在着这么一批老顽固,爱抱着宗法族谱不放。
祁大爷派别里的人,就是老顽固的代表!
他们给没有同性取向的祁北丞,送去一个女相男儿身的联姻妻子时,打的不就是“断子绝孙”的这门歪心思?
“且不说第二点根本不算个事——都2022年了,谁还和他们一样讲宗法血缘那套啊?
“就说第一点吧。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应璃真的——”
祁北丞拉长尾音,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非常得太爷和太夫人喜欢。 “这波啊,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和前世不同,重生的祁北丞非常安逸地用掉了三天婚假。
婚假一结束,急于查清幕后推手、还应璃一个清白的祁北丞,毅然投身回了工作当中,一忙就是大半个月。
不努力,哪来的巨额资产养漂亮老婆?
祁北丞每天早出晚归的,哪怕是应璃,也唯有在夜晚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才会和新婚丈夫见上一面。
应璃觉得这样挺好,少见面意味着他能少废点精力应付祁北丞。祁北丞婚假在家时总爱抱他、让他坐大腿,方便隔着裙装打量他的后背和腰肢。
应璃不喜欢那样暗示性十足的互动,每次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偏偏他又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配合动作。
祁北丞不在时,他的生活和结婚前没什么两样。都是窝在家、待在房间里,看看电视睡睡觉,到点了就吃饭,吃完饭再吃药。
唯一有出入的是,舅舅一家哪怕再怠慢,再将他养在深闺中不管不问,都始终不敢碰他的补药、真正危害他的健康。
而在祁公馆中,居然有人敢。
“小郑。”
推开三楼书房的门,应璃毫无意外地看到一名穿着侍佣服装的男子,举止鬼祟地站在他放药的橱柜前。
“你在干嘛?”应璃神色漠然,“你要拿我的药做什么。”
被唤作“小郑”的男佣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来,贼眉鼠眼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假笑:“我在打扫卫生,顺势帮少夫人检查药的生产日期时,发现了几袋过期的。”
“过期?”应璃皱眉,“我的药都是按疗程定期拿的,怎么会过期?”
“就是过期了。”
男佣不多解释道,反手将袋装中药扔进手边的黑色大垃圾袋里。
“过期的药不能再喝了,还是让我来帮忙处理掉吧。”
第7章
◎暴食症。◎
应璃被藏在深闺中养病多年,没怎么和外人打过交道,更没遇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没我的准许,你怎么能随意进出三楼书房?”应璃很生气,“还擅自触碰私人药品?”
三楼除了电梯间和楼梯一块为公用空间,佣人们可以任意进出打扫之外,过厅连接的书房、主卧室、主卫浴室、衣帽间等——包括两个半封闭式的过厅,都属于主人家的私人领域。佣人进入前,理应打声招呼。
“你一擅闯书房,二擅动我的东西,三未经同意丢弃我的药。”
应璃不擅长发火动怒,哪怕正处于气头之上,说出来的话也柔柔和和,像是在好声好气地与人讲理。
“作为一名帮佣,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太过分了吗?你的规矩何在,礼仪家教何在?”
“少夫人言重了。”男佣很快消化了被抓包的尴尬,笑嘻嘻地将垃圾袋扎口,拎在手上,“我处理的是“过期药物”啊——我是在帮你!”
“帮我?”应璃怒目,“偷我的药去盗卖也算是帮?”
他服用的中药,是用上好的药材熬制而成的最佳养心滋补品。好用料和好疗效,加之还是一袋袋制好的成品,服用起来方便,因而非常受一些有滋补需求的人追捧,价格也相对的很不便宜。
只要能找到需求市场,光靠盗卖就能大发一笔横财。
“怎么不算帮?”小郑不要脸的程度远超应璃想象,“少夫人,这药您吃过这么多了,我看药效也一般呐?要我说,您这身子很难靠药养回来了。
“我将对您没作用的药,折扣处理给那些有需求、用药后也有效果的人,难道不是在帮忙做好事吗?”
应璃被说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他不敢相信,小郑居然敢这样口无遮拦地内涵他?
换个角度说,这和咒他死有什么区别?
“我就这个意思。”小郑表面恭敬,实际透出的,却是浓浓的无所畏惧和不尊敬,“夫人,您也别装模作样了。我看得出来,您很讨厌吃药治病吧?
“既然如此,我也是变相帮了您啊!您不用忍受苦口的中药了,多好?”
小郑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拎着装有昂贵药物的“垃圾”袋离开。
应璃气得胸闷,仿佛胸腔里那颗先天畸形的心脏再一次出了故障。他明明可以试着大发雷霆的,但却什么都没做,眼睁睁地看着小偷男佣离开。
因为小郑说对了,他真的厌烦了日复一日地吃药,和定期就要进行的复检。
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康复吗?可他自己也觉得康复无望了啊。
这些机械性的行为非但没让他“好”起来,反倒还消磨了他对于生活的热情,以及求生的欲望;他烦透了吃药看医生,烦透了一年好几次的体检。
对生活、对自我的过度厌弃,日复一日地加深了应璃藏在心底的可怕念头。他放任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消极深渊中,又开始想着:死了算了。
“死了算了。 “死了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松开无意攥紧的碎花连衣裙裙摆,应璃神差鬼使地抬起左手,将手腕放到鼻边,细细嗅闻。
常年服用中药的他,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由体内自然向外散发的“药味”。气味近似于木香和苍术的混合,似有似无的,倒是很像某款沙龙香水的后调。
应璃非常厌恶这股味道。日常情绪稳定时他还能容忍,不稳定时则会加剧他的痛苦和自厌,让他一死了之的想法更加强烈。
“死了算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应璃觉得自己病了。不只是生理层面上的病了,也是心理意义上的“病了”。
他应该病了好久好久,但却不清楚病在哪了。如果不是生病,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虚假、这么割裂、这么痛苦;一边想着去死,一边记着爸爸和妈妈嘱咐——记着他们千辛万苦替他留下的宝物?
好想死,可爸爸妈妈一定不愿看到他死。
他们爱护他,曾不畏艰辛地寻医求药、带他医治好天生故障的心脏,远见十足地在丧命事故前立好遗嘱,尽一切所能地为他留下生活保障。
他们那么爱他,他怎能……怎能就这样去死?
成千数万个痛苦因子在应璃体内爆发,应璃承受不住地半蹲下,双手抱头。手不自觉地揪紧头发,将梳理齐整的中发抓得凌乱成团。
“不能、不能再想了……吃东西吧? “对,吃点甜的东西吧!”
应璃艰难地站起来,踉跄地往卧室去。
卧室的床头柜里藏着他偷攒下的零食,和用于开口的剪刀。他努力地不去触碰剪刀,只是拿起袋装的坚果小吃,往嘴里猛倒一大口。
伴随着咀嚼的动作,应璃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少,心情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就在他大脑空白,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时,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怒喝——
“混账!你拎的都是什么东西??”
空白卡顿的大脑里忽然来了精神。应璃如梦初醒,急忙灌了口水咽下食物,循着声音找出去。
“这是垃圾?这样包装完好日期新鲜的药,你敢装在垃圾袋里说是垃圾!?”
祁北丞震怒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应璃找出过厅时,正好与气势汹汹、走楼梯上楼的祁北丞对上视线。
“宝贝?”
见到应璃,祁北丞赶紧放软了态度和语气,怒火也在看到应璃苍白的面容、发红的双目和凌乱的发型那刻,变成了心疼和担忧。
“到底发生什么了?有人偷拿你的补药,你为什么不告——”
祁北丞话未说完,就倏然收了声。他在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为什么不”四个字中暗含着浓厚的优越感,对受了委屈的受害者而言,是一种二次的伤害。
祁北丞懊悔地轻啧了,着急找补:“抱歉,我说错话了。我是想问你——”
“先生怎么回来了?”应璃没搭祁北丞的腔,眼帘轻垂,回避了祁北丞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