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简言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缺知道了。
明明应该裴缺紧张的,但他应激反应特别大。
简言想,他要是只猫猫狗狗,估计现在得被吓死了。
他撑在墙壁上,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把他糊得死死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拧开花洒,手脚都是麻木的,犹如机器人走路,同手同脚,回神后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简言有些不太明白,裴缺既然看出他在装模作样,为什么要戳穿他?他干了糊涂事,难道不应该比他更紧张,更不想让他发现吗?
怎么到最后,反倒只有他自己再紧张兮兮的,而裴缺还戳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喝醉酒,被酒精驱使的吗?
一想到这里,更可怕的念头便涌上来。
冰凉的水浇在他身上,从下巴划至脊骨,简言狠狠地打个冷战。
他在浴室里磨磨蹭蹭,磨了个把小时才出来。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裴缺的房间也熄灯了,简言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赶忙钻进房间里。
他又像只缩头乌龟,缩进的躯壳里。
简言躲在被子里,双手合十祈祷裴缺不要再提这事儿了,就当这事儿过去吧。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屏幕一亮,简言躲进被子里,只用余光瞥见是裴缺发来的消息。
简言更不敢打开了,他把手机扣上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好奇裴缺发什么消息给他。
简言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翻动手机,用闭上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雀雀:哥哥晚安。】
简言倏地扣上手机,哼了一声。
什么啊,一点解释也没有。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吗?
简言翻身,有些困,但又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触感便一遍遍的重演,像是折磨了他的身体继而折磨他的精神。
简言烦躁地踢踢被子,又不信邪地打开手机,在裴缺的微信界面停留了一会儿,又放下手机,又打开,又放下……
重复几遍后,他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找裴缺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他应该顺着台阶下,把这事儿当成他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简言又躺下,把被子掀起蒙在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
而在他决定睡觉时,门突然被人敲响。
简言神经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他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趿拉着拖鞋起床开门。
青年立于门口,穿着白色短T,他看起来也有些紧张,手指揪着衣角,攥了又攥。
简言绷着脸,冷言冷语:“干什么?”
裴缺道:“我能进去说吗?”
简言皱眉,如同炸毛的猫,瞬间凶狠起来:“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裴缺哦一声,他摸摸自己的鼻梁:“哥哥是什么时候醒的?”
还真是单刀直入,一点也不害臊!!
简言羞红了一张脸,冷漠无情:“我压根就没睡。”
裴缺愣了愣,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哥哥,对不起。”
他低下脑袋,似乎真的为自己做的事感到忏悔自责,万分懊恼。
简言冷漠无情地绷着一张脸,他说句对不起,简言就下意识地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被他强行咽下。
他冷眼看着青年,心想现在知道错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是第二次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亦或是之前或许还有没有被他抓住!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
“但我不后悔。”裴缺在简言正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突然出声。
简言:“?”
他抬眼,震惊地看着裴缺。
“你在说什么?”他好像一下子就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裴缺垂眸看着他,重复道:“我说我不后悔,我喜欢哥哥……”
“啪”的一声,脸被重重地扇歪,房间里似乎都还回荡着声音。
裴缺歪着头,脸上赫然印在巴掌印。
简言的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在发抖,抖得他需要用另外一只手去抓住,去稳住,才能让他不失控。
他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像是不认识他,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哑着声音,不想错过裴缺脸上的一丁点表情。
裴缺红着眼眶,顶着红印子,扭过头来,固执道:“我知道。”
简言却像是被踩中雷区,愤怒呵斥道:“你知道什么?”
“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谁?我是你哥!”简言感觉自己的血压蹭蹭地往上飚,因为愤怒而面红耳赤,他斥责裴缺:“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要是不想待,你就从这里滚出去!何必来气我!”
裴缺没说话,看着他。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简言却觉得气血上涌,他眼前一黑,险些就地摔下去。
然后他听见一声:“哥哥上次也醒着是吗?”
大脑像是被这一惊,简言眼前恢复一片清明,他茫然地抬眼看向裴缺。
青年高高地立在他的跟前,下颌线都不似一般人,好看得完美无死角。
他生得好看,眸灿如星。
就这样的人说出了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话。
简言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原来,裴缺知道。
他一直知道,他就这么装聋作哑,看着他为了保全颜面装模作样,是不是就像看他一个人完成一场独角戏,他高高在上地戏谑他,嘲弄他?
简言突然觉得没必要争吵了,他闭眼:“如果你是想看我笑话,你也已经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裴缺抬眼愣住,忽而一急抬手拽住他:“不是这样的哥哥。”
简言挣了挣,没挣开。
他猛地低头,发狠地咬一口裴缺,趁着功夫,将人推出去,把门关上。
裴缺被推到门外,他蜷缩着手指,牙齿终于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弯腰,脑袋抵在门上。
青年顶着巴掌印,眼眶通红,下嘴唇被咬出血,这牙齿一松便回流的涌上来,一嘴都是铁锈味,牙齿都浸在血水里。
他敲了敲门,闷声道:“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里面没有动静,但裴缺知道哥哥听得见。
他今天其实没打算戳破的,但他突然脑子一抽,便说出来了。
说出来便说出来了,好像串联他整个青春的人,终于得知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念头,终于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弟弟看待了。
裴缺不难受,他如释重负地靠在门上。
他也不走,像以往他赖在哥哥家一样,赖在门口。
翘翘被吵醒,便在裴缺周边打转,裴缺摸了摸它的脑袋,翘翘便睡在地上,儿子笑笑也发出哼唧声,和翘翘睡一起。
裴缺哑着声音道:“我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哥哥既然醒着,为什么不推开我?”
“上次我并不是故意瞒着哥哥,我只是想着哥哥或许觉得害怕厌恶我,我也害怕戳破了哥哥疏远我,所以哥哥不说,我也就乐得不说。”
“但这次哥哥也没有推开我,是不是证明哥哥并不讨厌我?”
“……”
“哥哥不要生气,如果你愿意听,你便听,不愿意听,我就随便唠唠。”
“我喜欢哥哥……”他一顿:“不是亲人的那种喜欢,是爱人的那种喜欢,我不止想亲哥哥,我梦里都是哥哥,我对哥哥有欲望,如果哥哥不喜欢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当哥哥的弟弟。”
他自顾自道:“当然了,哥哥如果要我把你只当做哥哥,是不可能的。”
裴缺似乎也有些苦恼,声音逐渐消沉下去,变得细微。
而房间里的简言简直想出去拉开门把他赶走。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话?
简言是保守派,对性,欲觉得羞耻,他只听了这么几句便觉得面红耳赤,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他便想着把裴缺的嘴给他削下来。
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如果真要他消气,现在应该立刻承认错误,明天乖乖地给他当弟弟,他也可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裴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似乎打定主意捅破窗户纸,还必须让简言直面这个问题。
简言懒得听,他翻个身,找塞子塞着自己的耳朵。
裴缺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塞子起了效果,简言的耳朵里却又突然充斥着青年低声的质问。
“哥哥没有推开我,是不是不讨厌我?”
为什么不推开?
简言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推开,是真的怕尴尬吗?
还是有其他原因?
困意迟钝地袭来,简言迷迷糊糊地想,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但其中占大比的是他怕他和裴缺之间的关系产生变化。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是个寻求安稳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极其亲密关系产生变化,然后被迫去做一些极其冒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