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席冶一样,顾琮也没什么时间换衣服,皮毛沾染的血迹,皆变成浸透布料的暗红,乍一瞧,颇有些凶悍。
可很快,他的目光落在长椅上,笼罩走廊里等自己的白发青年,变戏法似的,男人周身的气质柔软下来,仿佛刹那间,由狼、换作温顺无害的大型犬。
功成身退,安娜识趣地带着律师离开,留下一把车钥匙。
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青年习惯性地坐在远离窗户的地方,见到他,却起身,向更亮更热的前方走去。
没缘由地,顾琮突然就很想抱抱对方。
但还未等他动作,青年便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冲他张开手臂。
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又温柔地,席冶被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身体顺着惯性后仰,腰肢落进对方臂弯,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席冶摸了摸顾琮发质更硬些的脑袋:“我没事。”
“走吧,回家。”
以往的世界中,这话总是顾琮说,今天,久违地轮到席冶讲一次,考虑到小区的安保等级与配置,他准备直接把人带回自己的公寓。
刚经历过一场袭击和审讯,他们两人的状态都不适合开车,安娜更是事先把系统锁定在自动驾驶。
后排备了型号不同却同款的干净衣物,关好车门,忍耐许久的席冶抬手,当着顾琮的面,大大方方解开纽扣。
一颗,两颗……染血的衬衫跌落,露出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转瞬又被质地柔软的布料重新遮住。
“啾。”
重重地,一枚滚烫的吻落在席冶耳后。
“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在你抱住黑狼那一刻。
“不是故意要骗你,”纽扣随意系了两颗,比青年更快换好衣服,顾琮主动坦白,“只是怕你会怕。”
“怕?”
领口板板正正,席冶偏头:“你是顾琮。”
是唯一一个,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怕的「猛兽」。
简简单单四个字,平铺直叙,清清冷冷,实在算不得多动听的情话,偏偏就是这种陈述事实般的理所当然,让顾琮再压抑不住心头的汹涌。
“我喜欢你。”水到渠成地,那些曾让他纠结困惑的情绪,糅杂汇聚,化成一个再清晰明确不过的答案。
明知应该在一个更正式更浪漫的场合说出这话,顾琮却无法自控,鬼使神差般,重复:“席冶,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好吗?”
以共白首为目的、不止存在于别人口中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不需要录音,依然会说出你想听的话。”
“因为爱无处可藏。”
第132章
……
嗡地, 悬浮车起飞,没等到回复的顾琮眸色稍暗,嘴里的话却很温柔:“我吓到你了?”
乍然接了一记直球的席冶如实:“有点。”
他以为顾琮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想清楚。
毕竟,新世界的对方看起来既成熟又稳重, 很难再像十八岁那样, 当个一往无前的愣头青。
“但我有点等不及。”尽量克制住用力将青年抱进怀里的冲动,顾琮侧着身, 攥成拳的手搭在膝盖上。
并非单纯的生理需求, 而是更深更贪婪的渴望,他想未来的每一日, 都能像今天这样,陪在席冶身旁。
“太仓促了,我知道。”被那双清凌凌的翠眸盯着, 仿佛心底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有那么一瞬, 顾琮甚至想伸手捂住席冶的眼睛,最终却只是看向后排的操作面板, 认真地补救:“我去买一束花。”
下一秒, 他紧握的拳头便被体温更低的掌心覆住。
“这样就很好,”指尖堪称强硬地, 挤进男人指缝, 与对方亲密交扣,席冶仰头,缓慢到有些郑重地,吻了吻顾琮唇角, “玫瑰, 不是吗?”
再芬芳的花, 也比不过对方一腔真心开出的情话。
咚咚。
心脏打鼓般激烈狂跳,顾琮喉结明显地吞咽滚动,以往公司里那些传言,绝对是基于外貌的刻板印象,至少在他这里,世界上再没有比席冶更会谈恋爱的人了。
“我想亲亲你,”尚还记得之前让自己胸口堵了好一口气的所谓床伴,顾琮强调,“只亲亲你。”
配合地,近在咫尺的青年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是比正常人更浅淡的颜色,卷而翘,白日里,好似由光织就的蝴蝶,振翅欲飞,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本该落在唇上的吻贴住眉心。
而后,轻柔地向下,掠过青年薄薄的眼睑、秀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最终,是上唇中央的一点弧度。
许是觉得痒,青年用那被亲到微微发烫的唇珠蹭了蹭他。
轰——
燎原之火一刹那燃烧,顾琮绷着背,紧紧地与席冶十指交扣,空着的手将对方拥进怀里,力道极大,却正巧是能让青年顺畅呼吸的程度。
汹涌的热流汇集到小腹。
……自己可能要食言了。
顾琮想。
直到脸颊微红的青年艰难抬手,警告般,勾住他松松垮垮的衣领,晃晃:“老实点。”
委委屈屈垂着一双琥珀眼,凶性大发的恶狼心甘情愿被驯服,依依不舍地,顾琮停下动作。
奖励般,那攀在自己胸口的细白手指灵巧向上,一颗颗,替他系好同款衬衫的纽扣,最顶端的也没放过。
明明是相当合适的尺寸,顾琮却觉得那衣领紧得让自己喘不过气,偏他又不愿破坏席冶的劳动成果,只得放弃脑中一把扯飞扣子的念头,转而去吻青年凉丝丝的耳尖,微红的眼尾,雪白柔顺的发顶。
一下又一下,像最粘人的大型犬。
“很痒。”嘴上抱怨,身体却没躲,耐心替对方打理好仪表,席冶将悬浮车的窗户打开一条细缝。
高处更冷些的空气涌入,驱散内里似有若无的血腥,换下来的脏衣服堆在角落,眼不见心不烦,席冶想将它们叠好放进纸袋,无奈,某人一直抓着他的左手。
“一起,”假装没读懂青年表情里的暗示,顾琮将对方握得更紧,“我很会叠衣服。”
席冶:幼稚。
好傻。
加起来都快六十岁的人,哪还会如此腻歪地「过家家」。
可没办法,顾琮总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例外,僵持数秒后,他到底和对方一人一只手,默契配合,将共同叠好的脏衣服,尽数放进纸袋。
二十分钟后,通过层层检验,席冶牵着新任男朋友的手,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家。
与冷淡的外表截然相反,小号公寓的装修非常柔软——字面意义上的柔软:大部分家具都没有棱角,边缘十分圆润,木质的地板大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应该是定期有人清扫,瞧不见半点灰尘。
杂物极少,更不存在肉眼可见的电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间公寓的主人已经有了孩子。
实际上,罹患睡美人症的小号,在发作时,和幼童也没什么差别。
小号脱胎于本源,总有一些特质会和席冶很像,比如,缺乏安全感,难以交托信任。
包括装载AI的家政机器人。
所以,和顾琮的公寓类似,小号精心布置的茧房、或者说安全屋同样非常复古,没有多余的拖鞋,席冶只得把洗澡专用的那双换给对方:“抱歉,这里平时不待客。”
席冶拖鞋的尺码,于顾琮而言,自然是有些小,但他却穿得非常开心,坦荡直白,独占欲十足地问:“安娜呢?”
赤脚踩进毛茸茸的浅色拖鞋,席冶轻飘飘睨了对方一眼:“你是第一个。”
“除了家政阿姨。”
“没关系,”清楚对方是在故意逗自己玩,顾琮嘴角的弧度半点没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席冶,挨着对方的肩膀,轻快,“以后我就是你的家政阿姨。”
狭长的翠眸弯了弯:“阿姨?”
顾琮一本正经:“叔叔也行。”
话音刚落,他便被席总包裹在衬衫里的手肘怼了下。
不疼,却有点痒,让顾琮没能做出虚心认错的姿态,低低笑出声。
秉承着「我不舒服你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席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媒体对医院门口发生的袭击肆意报道,大书特书。
每一帧画面、每一丝细节都被反复分析、来回揣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席天华越狱那日的一连串巧合产生怀疑。
【借刀杀人?】
【席家背后还有保护伞?】
【总不会是天意吧。】
“咔嚓。”
久违地,席冶听到了世界意识一角崩坏的细微碎裂声。
——诞生于文字、尚未彻底成型的小世界,当然不能让纸片人意识到自己真的生活在纸片中。
大概是发现强行促成的灾祸对席冶这个脱离掌控的反派毫无作用,反倒会给自己惹来一身腥,接下来的日子,世界意识都非常老实,席海国和席天华也没再闹出什么乱子,审判过后,锒铛入狱。
正如先前席天华所说,自然血亲关系,法律亦无法解除,席海国虽然为凑钱卖掉了些席氏的股份,手上却还有剩,按理说,这部分应当由席冶继承,但他实在看不上那点小数目,更没兴趣接管对方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