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沈摇光微微凝眉。
浅霜点了点头。
“上次我受伤,也是因着独自外出的缘故。”她说。“我不知是不是巧合,总之,你们当心。”
——
巧合?自然不是巧合。
商骜听见浅霜那样说,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那些人既要打他的旗号杀人,自然也要像他一样无声无息、不露痕迹。若修士结伴而行,那他们自然没有把握一击将对方杀死,专挑落单的修士偷袭,想必也是这样的原因。
他沉思着,直到忽然听见了沈摇光的声音。
“在想什么?”他问。
二人此时正一同立在沈摇光的飞剑上,飞剑之上虽宽阔,但两人却仍离得很近。
商骜微微低下头,便能看见沈摇光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的心跳立时间便不听使唤了。
他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什么?”沈摇光不解。
便见商骜微微垂了垂眼,继而轻声说道:“只是想起了方才,师尊冲着浅师叔笑的模样。”
接着,不等沈摇光出声,他便补充道。
“很好看。”
那声音很轻,在高空之上的风声中,很快便被吹得消散不见。
但那风却带着那道声音飞快地掠过沈摇光的耳边,让他听见了。
他的耳根因着这阵风不由得有些发烫,他垂了垂眼,片刻才低声挤出一句话。
“放肆。”他说。
商骜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害羞。
他只是觉得,他师尊此时的模样竟可爱得紧,让他的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轻轻碰了碰他师尊的手背。
那只手微微颤了颤,却没躲。
于是,商骜便得寸进尺,小心翼翼地探过手去,轻轻地将那只手握在了手心里。
微微发凉的,骨节分明,修长却有种坚硬柔韧的力量。这是他许多次小心地注视着,只敢远观却连在梦中都不敢触碰的手,此时握在手心里,那触感竟同他想象当中的分毫不差。
沈摇光似是被他吓了一跳,匆匆地便要将那手抽回去。可他态度似乎并不坚定,抽回的力道也不利落,反倒教商骜得了机会,一把握紧了。
沈摇光的手停在了原处。
周遭的风从二人身侧掠过,风声很大,但透过那双交握的手,他们却在静静地听着同一种声音。
那是两人的心跳,飞快又凌乱,像是仓皇的鼓点,一声接一声地,竟渐渐交融在了一处。
第115章
这是沈摇光两辈子加起来, 第一次像这样偷偷地恋爱。
万丈高空之上,分明没有人看得见他们。道袍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也恰好遮住了那两只手。
但他的心却跳得快要从胸口冲出来, 分明是个活了两百多岁的人, 却也立时间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一样。
他紧紧地盯着前方, 又怕被商骜发现自己此时慌乱的端倪, 又怕自己一个慌神,将两个人从飞剑上摔下去。
他像是被高空中的风冻僵了,可躯壳之下却是一片滚烫。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那是他旁侧的商骜, 朝着他的方向靠来了些,又低声唤道:“师尊。”
沈摇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方才在想, 我这一生, 只有这一刻,就足够了。”商骜说。
“我可以立刻死了,又或者这一刻之后, 直到我死, 我这一辈子都能为这一刻而活。”
沈摇光转过头去看向他。
他从没有见过商骜的双眼这样深, 这样亮,空中的风拂起他的发, 恍然间那个满身霜雪跪在他面前的少年,现在小心却又坚定地执起了他的手。
“但我又想, 不能这样。”商骜说。
“既师尊不丢开我,那我既不能死, 也不能苟且。”他说。
“师尊, 以后的所有日子, 我都想为您而活, 只为有一日能做您的骄傲,也做您的靠山,永远都做能堂堂正正站在您身侧的人。”
这向来沉默寡言,一日等不来他说一句话的闷葫芦,骤然多言了几句,还真有种天生便会讲情话的天赋。
沈摇光并没有回应他,他不想承认,他心跳如鼓,耳根发烫,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也幸好,商骜并没有逼他,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
缥缈山庄中的红枫天下闻名,一到秋日,便是漫山遍野的火红,远远看去,好一派太平的富贵乡。
池堇年静静地站在宗主、也是他的长兄池莫年面前。
缥缈山庄宽阔富丽的正厅之中,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高许数丈的华丽屋顶之下,池莫年衣袍逶迤,站在阶上。
“堇年。”他说。“你早知道我的规矩,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那么,就连徐长老如何死的,也成了不该问的事了吗?”池堇年反问他。
“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想必也很清楚。”池莫年说。
池堇年静静地看着他这位长兄。
他们兄弟几人中,池鱼的父亲早死,剩下的便就是他们三人。池修年平庸,暂且不提,而他这位兄长,最是个缜密深沉的人。
而他也不是傻子。他兄长牢牢地将宗门把控在手中,缥缈山庄又是他们池家世代的家业。能将这样的世家做到如今这般位列修真界道修顶端的宗门行列,他们池家子弟自然不会是吃素的。
那姓徐的长老,只是不满他们家族世代承袭而已,凭着自己天资强大,修为又高,便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只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罢了。
“所以,是兄长杀了他?”池堇年问道。
池莫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言语,目光平静如一汪深潭。
“兄长这便是默认了。”池堇年自己回答自己道。
“你自己猜到,也不算什么坏事。”池莫年说。“那么这回,我将探查他死因的事交给你,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为弟的不知道,他的死,又怎么跟隐门扯上的关系!”池堇年道。
池莫年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说,只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罢了?”他问。
池堇年只是盯着他,目光如炬。
片刻,池莫年笑出了声。
“也罢。”他说。“你既想知道,那我便直接告诉你。”
说着,他背着手,缓缓地一步步走下阶梯。
“这些日,宗门中信件往来,还有各宗主观主拜访,我都没瞒过你。”他说。“原本也不想瞒你。隐门的事闹得这样大,但就连白云观也没有倾举观之力探查清剿,大家不过是做做样子,你也看出来了。”
“所以,谁有本事杀齐占元,又有谁有本事杀徐长老?”池堇年缓缓答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你们共同策划的罢了。”
池莫年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他说。“澄玄子与我交了底细,齐占元怎么死的,他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人死状如何,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隐’字了。”
“那师兄怎么就没怀疑过,他凭什么把这些全都告诉你?”池堇年皱眉道。“分明是想利用你。”
池莫年不屑地嗤了一声。
“那是自然了。”他说。“谁又不是利用旁人呢?靠着他给的消息,我杀了两个私藏秘籍的散修,又杀了姓徐的那个不安分的东西。现在,又有人想要利用我,作为大礼送给了我丰厚的报酬,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这就是我没有猜到的了。”池堇年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既没有猜到,还好意思来问我?”池莫年反问。
“兄长既想让我为你办事,那么还是将事情与我说明的好。”池堇年说。“徐长老的死,不过是个诱饵罢了,你背后想钓的鱼,究竟是谁?”
池莫年闻言摆了摆手。
“不是钓的鱼。”他说。“是旁人送上门来的大鱼。”
“什么?”
“上清宗的方守行。”池莫年笑眯眯地说。“他向我保证,只要我有本事杀了他们宗门中大名鼎鼎的璇玑仙尊,那么璇玑仙尊手中拿的所有天材地宝,还有来自玄清上神的传承,就都是他们上清宗送我的礼物。”
池堇年瞳孔骤然缩紧。
不等他开口,池莫年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个如实告诉你。”池莫年说。“你现在不要头脑发热说出什么劝说的话。池家、缥缈山庄千年万年的荣耀,和一个你交心都做不到的玩伴比起来,到底哪个更要紧。”
池堇年的喉咙上下滚了滚。
他们兄弟之间,果然是最了解的人。他一眼便看出了池莫年另有打算,池莫年也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看起来纨绔活泼,实际上很拎得清的人。
于他而言……确实,沈摇光也不过是个闲来无事的玩伴罢了。
他话少,阔绰,没有乱七八糟的心眼,并且声名赫赫,很适合做个传为佳话的朋友。
与沈摇光比起来,他不过是个活在家族荫蔽下的富贵闲人,和沈摇光这种真的超然世外的闲云野鹤比起来,他见沈摇光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