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迎着简洵近乎冰冷的视线，汇报的人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心底倒是骂死了那自作主张的人，这位平时是好说话没错，但前提是千万别打扰到他的工作。
“您……只需要每三个月稍微去探望一下就可以了。”
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实际上并不过分的话，汇报的人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凝下来。
“每次只需要30分钟。”
“30分钟？”
简洵蹙起眉，难以置信。
汇报的人只好哆哆嗦嗦用一大堆歪理开始安抚简洵，简洵经过严密计算，得出结论——再这么下去，他浪费的不止每三个月30分钟的时间。
于是简洵勉强答应了这桩事。
尽管非常不愿意，但简洵还是如此坚持了十几年，他从不会更改他答应的事情。
只是十几年时间，简洵还是没有记住凌盼阳的脸，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永远这种下去的时候，某一天，在探望凌盼阳时，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少年。
少年一看见他，眼睛就亮了，据少年说，他是千机联盟曾经资助过的孤儿。
简洵沉思了一会，勉强在脑海某个角落把这件事翻出来——好像的确有着这么一件事，只不过提出这个提议的人是为了讨好简洵，而简洵当时发挥的作用也只不过是点了一下头。
简洵对少年本身并没有丝毫兴趣，但听说少年的能力时，简洵的兴趣终于稍稍被挑动了。
因着特殊的能力，简洵开始关注少年，他与少年的接触渐渐变多，少年很乖巧，不会吵到他工作，简洵对这一点颇为满意，只是偶尔也会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比如——
这天，简洵被问及对于封尧的看法，他本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可瞥了一眼与封尧越发亲近的少年，简洵难得发表了意见，他的意见很客观，至少简洵是这么认为的。
可少年却似乎从中发觉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他：“您不喜欢封尧？”
“……”
“我没有不喜欢这种感情。”
简洵语气冷淡，可在说到没有的时候他偷偷加重了语气，然而少年却露出近乎失笑的神色，附和他：“好的，您没有。”
明明是被符合了，可简洵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的程序通过严密计算告诉他少年同意他的说法，于是简洵只好作罢。
简洵的生活依旧永远离不开工作，但有时候，工作到一半时，他却会突然想起某双好似闪烁着星光的蓝眼睛。
简洵对此感到苦恼，在他看来少年是一个比他还奇怪的人，因为除了少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改造人受伤时是否会疼。
看了看淌着流光的机械手臂，简洵好奇少年为何会产生这种疑惑，他的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落到少年身上。
【滴！根据统计，您今天第263次看向该位置，请您尽快停止这种行为，否则将会影响工作效率。】
系统刺耳的声音响起。
简洵愣了愣，接下来系统说出来的话让他稍稍睁大了眼睛，难得流露出几分迷茫。
【综合您的心率、动作、感情波动等数据，系统判断您现在的状态符合人类常说的「恋爱」，恋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会导致您工作效率下降，为避免不良后果，系统为您清理掉了感情模块内的多余数据，请您专注眼前的工作。】
话音刚落，简洵觉得自己对少年的关注稍微少了那么一点，他又变回以前只专注工作的冰冷机器。
然而一天过后，简洵却又不自觉地想去关注少年系统明明已经清理掉了不必要的数据。
简洵对这种陌生的感情感到惶恐不安，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坏掉了。
「坏掉」的他去凌家的次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探望凌盼阳的，只是只有简洵自己知道，他是去看少年的。
只是一接近少年就会让他格外地不知所措，露出冰冷抗拒的神色，简洵看见少年的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不要靠近凌盼阳。”
明明是忠告的话语，可由简洵来说却好像便变成了警告，再加上这几天刻意远离，少年似乎误解了什么，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
简洵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拼命地搜寻着可以安抚的话，但大脑却难得一片空白，等他回过来神时，少年已经离开了。
简洵只好小心翼翼地用内置程序搜索道歉的方式，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内容，搜索出来点赞最高的回答是——送对方喜欢的礼物。
简洵似懂非懂，说起来，他的确有东西要送给少年，那是他在工作时不知不觉做出来的东西——能够稍微让少年体内的「浊」稳定下来，使用后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出现暴走的情况。
尽管简洵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弃手上的工作去做这种麻烦的东西。
简洵觉得自己的行为越发奇怪无迹可寻，这让他坚信自己快要坏掉了。
简洵本想在生日那天，将礼物送给少年，然而……在那一天，他最先等到的不是少年灿烂的笑容，而且少年的死讯。
“啪——”
礼物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简洵迷茫地站在原地，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疼痛，疼到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很奇怪。
简洵想，他的手落在胸膛上。
明明他的心脏早就被替换成了机械，本该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可现在，为什么他却会这么疼呢？
简洵疑惑不解，但没有人会解答简洵的问题，漫长的疼痛延续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在某一天，看见那双蓝眼睛时，简洵的疼痛稍微散去了一点，他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也许彻彻底底地坏掉了，不然他本不该产生这种想法。
简洵睁开眼，耳畔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
天幕上升起绚丽的烟火，一双蓝眼睛正安静地望着他。
“砰砰砰——”
流光落下又升起，简洵心底尘封的某段记忆渐渐复苏，他抬头，轻轻拉住了少年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乞求：“我……坏掉了，你可以修好我吗？”
第62章
烟火的声音还在继续。
话音刚落, 两人俱是一愣。
简洵看见凌墨微微蹙起眉，神智逐渐回炉，简洵那点难得的不清醒消失不见, 他终于将现实与梦境区分开。
指尖慢慢缩回, 简洵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张了张唇, 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瞬，凌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抢先一步落入他耳中。
“你认错人了。”
简洵微怔，抬起头, 却只看见少年远去的背影。
【据判断, 个体059与个体037差异极大，是同一个的概率为0.54236……%】
系统的刻板的声音提醒着简洵，简洵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黑色的眼睫半垂, 简洵失神地盯着地面, 脸上流露出些许茫然和无措。
人死不能复生。
简洵本应该是最不相信「重生」的那一类人，可自从那个人死后, 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希冀。
但简洵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希冀。
系统也许注意到了, 于是它一次又一次用冷冰冰的声音告诉简洵既定的事实, 让他放弃那些无谓的希望。
听着系统的声音，简洵只是沉默地呆在原地, 他既没有反驳, 也没有如系统所愿, 放弃那些格外可笑的想法。
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 落到简洵的发丝上、脸颊上。
不少围观烟火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雪冻得缩了缩脖子, 他们呼出一口热气, 试图温暖手掌，然而简洵却与这些人感同身受，他早已失去了感受寒冷的能力，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心上好像有某个地方不断被撕扯着，鲜血淋漓，痛得令简洵忍不住屏住呼吸。
越来越多的雪花落到了简洵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简洵终于缓缓起了身，从始至终没有消融的雪花顺着衣服抖落，没入银色的雪地之中。
简洵转身离去，背影却格外落寞。
而与此同时，凌墨终于赶到了伙伴身边。
烟火还有几分钟才会结束，姗姗来迟的凌墨被路德拍了下肩膀，笑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抱歉，刚才有事耽搁了一下。”
凌墨赶忙解释，说到一半时，他却微顿了下，话中隐去了简洵的存在。
路德也没打算过多询问，只是招呼着凌墨坐下。
绚丽的色彩于天幕中绽开，周围传来其余人的说话和欢笑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当他们一齐抬头仰望天空时，烟花清晰倒映在他们眼瞳之中，每个人眼中都好像有光。
凌墨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他不知不觉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烟火几分钟后结束了，凌墨没来及看完全程，但尽管如此，凌墨还是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一天。
当然，如果除去下午和晚上的偶遇，也许会更完美一点。
烟火结束后，凌墨回到了宿舍，一天的忙碌让他格外疲惫，一接触到柔软的被子便忍不住沉沉地睡去，陷入甜美的梦乡之中。
一觉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