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缺点就是……余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凌盼阳的手臂上划过, 看见上面几道留了印的划痕, 程念心中不免叹息了几声,谁都觉得凌盼阳是个小太阳,然而小太阳也有烦恼、阳光不起来的时候。
为了避免自己的注视勾起凌盼阳伤心的回忆,只看了一眼,程念便假装不经意地匆匆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盼阳,你的学习成绩好,几天后的考试你肯定不担心,唉,我就惨了。”
然而程念移开视线的时候,却不知凌盼阳早就将他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中,看着程念趴在桌子上皱眉诉苦,凌盼阳眼中显露出些许不耐烦。
在一般系就读的学生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不过程念有点不一样,与其他有钱又有底蕴的家族不一样,程念他爹是个暴发户,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凌盼阳见过程念他爹几次,那人总喜欢提着不入流的礼物讨好他,让他多照顾照顾程念,可殊不知,那些礼物,凌盼阳一个都瞧不上,只越发觉得程念家不愧是暴发户,太小家子气了。
凌盼阳拒绝了那些礼物,然而为了维持自己一直以来乐于助人的人设,他还是笑着答应会照顾程念。
凌盼阳心底烦极了程念,他表面热情,然而实际上疏离,可谁知程念是个没脑子的,根本不会读气氛,看他表面热情便真的以为与他成了好友,总要来黏着他,比如现在——
在程念抬起头的那一瞬,凌盼阳敛起了眼中的不耐,他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看着程念垂头丧气的模样,凌盼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耳根,只听他闻声道:“也没那么厉害啦,考得最多的时候也只能上全级前十,我也就是平时看书看得比较多,背知识点也是死记硬背……对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复习一下。”
如此的凡尔赛文学,任谁听了也知道凌盼阳不是在贬低自己,尽管凌盼阳根本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说这种话,然而程念脑子里似乎少了一根筋,直接将凌盼阳的谦虚客套当了真,他先是拍了拍凌盼阳的肩膀,目露同情:“这样啊,没事,天才只是少数,大部分普通人读书都是死记硬背的,你在普通人里面已经够聪明了,像我这样的,连死记硬背都不会。”
程念说得诚恳,明明听上去是在夸凌盼阳,可凌盼阳却偏偏噎得说不出来话,特别是听到那种「大部分普通人」,他忍不住暗自摇了摇牙。
“对了,你真的愿意帮我补习吗?呜呜呜,盼阳,你真好!我明天就去你家找你!”
“……”
凌盼阳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他只是猛地深呼吸一口气,恨不得狂掐人中,看着程念真诚的视线,凌盼阳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要稳住人设,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凌盼阳憋得拳头都硬了,然而程念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下午是你哥来接你吗?”
话音刚落,程念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凌盼阳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程念顿时慌张起来,他手足无措,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半天,却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垂下头垂头丧气道:“对不起。”
“没关系。”
凌盼阳眼睑微敛,他脸上适当浮现出一缕失落,唇角无力地扯了扯:“三年了,我都习惯了,我知道,他们怨我。”
“这……这怎么能怨你呢!人又不是你害死的!而且那人做了那么多欺负你的事情,还差点就把你害死了!白瞎你妈妈为了救他还没了命!在我看来,他就是死了活该!”
看着凌盼阳这幅难过的模样,程念气不打一处来,话还没过脑子便直接说了出来,恨不得冲到凌家为凌盼阳打抱不平。
凌盼阳倏然睁大了眼睛,他捂住程念的嘴,蹙起眉:“你、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我占了阿墨的位置,本来早就该还给他的,但我舍不得爸爸和哥哥,这事本就是我的错。”
程念恨铁不成钢,只将晃晃凌盼阳,把凌盼阳脑里的水全晃出来,只可惜,看着凌盼阳这幅难过的样子,他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免得自己说出什么话伤了凌盼阳的心。
凌盼阳身体本来就不好,一伤心说不定又要生病了。
见程念不说话了,凌盼阳这才松开手,他沉默地关上了智能手环,看了程念一眼,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那……我先回去,司机应该来了。”
“嗯。”
程念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望着凌盼阳的身影远去,他抿了抿唇,心底不由得有些愧疚,凌盼阳这么好的人,还答应给他补习,他却说了惹凌盼阳不开心的话。
思及至此,程念懊悔不已,只得连忙打开智能手环打算买点小零食送给凌盼阳,希望明天借此能和哄得凌盼阳开心。
凌盼阳不知程念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他也只会觉得越发瞧不上程念,毕竟凌盼阳在凌家,从来就不缺小零食这种东西。
空岛不允许飞行器进入,但凌书作为这次实战的考官之一,属于比较特殊的例子,凌盼阳本来可以搭凌书的飞行器回到凌家,只可惜,自从三年前凌墨死后,凌书载凌盼阳上下学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到了最近,凌盼阳甚至一个月内见不到凌书几次面。
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凌盼阳的眸光沉了下去,脸颊有片刻的扭曲,前面开车的司机此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被凌盼阳这幅脸色吓得不清,这哪是平时对所有人都温柔至极凌少爷,活脱脱就是一个噬人的恶鬼!
司机疑心自己看错了,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而这一眼,他看到的凌盼阳却正常不已,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凌盼阳弯了弯眼睛,眸中是闪烁着的温和笑意,哪还有之前那副可怕的样子。
司机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方才肯定是看错了,那个尽管病弱但却依旧开朗得像是个小太阳的凌少爷怎么可能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
见司机没有再看向后视镜,凌盼阳这才慢慢收敛起唇边的笑意。
车子载着凌盼阳下了空岛,又花了几十分钟的时间,这才行驶到凌家门前。
凌家所在的区域是银月城著名的富人区,方圆几十里内再无其他人家,寻常难见的花坪和草地更是铺满了整个地面,还有不少用于观赏的名贵植物,就连进最外层的人都要通过智能系统的身份验证。
看着眼前气派的别墅,凌盼阳心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复杂,他仍记得自己刚来到凌家时的模样,那时他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被灰尘泥土弄得黑一块白一块,好似路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乞丐,小乞丐来到如此漂亮的房子前,一下子便被眼前壮阔的景象给镇住了,目瞪口呆。
车门打开的声音暂时中止了凌盼阳的回应,司机微微弯下腰,为凌盼阳打开了车门,看着司机恭敬卑微的模样,凌盼阳忽然尝到了金钱与权势的美好。
小幅度地勾了勾唇,凌盼阳慢悠悠地下了车,他下车的动作并不急切,甚至流露出些许从容不迫的贵气,当年的小乞丐已经披上了最完美的假面,成为了上层阶级的一员。
告别了司机,凌盼走入别墅,别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个一个鬓角微白的男人,看上去年过四十,不过面容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朗,男人目光锐利,不威自怒,仅仅只是坐在那,便让人心底发怵。
只不过凌盼阳并不畏惧男人的冷脸,一看到男人,凌盼阳便习惯性地露出最乖巧的那一面,他小跑到男人身边,脸上是甜如蜜糖的笑容:“爸爸!”
“嗯,回来了。”
听见声音,凌天海动作一顿,他拿着报纸的动作微顿,随后抬眼看向凌盼阳,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好不容易淘来的古书,凌天海盖住了桌上的东西。
凌盼阳仍是笑着的,尽管凌天海脸上没有多少笑容,但他还是赖在凌天海身旁撒娇,说起自己在学校的事情,而凌天海也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宠着凌盼阳这个身体虚弱的养子的,虽说因为三年前的事,凌天海心底多多少少有着些许芥蒂,但若是要让他忽视凌盼阳这个疼了多年的养子,他却也做不到,凌盼阳虽有错,但却也不能直接把凌盼阳与凌墨的死直接联系起来。
凌墨会死,终究还是他们亏欠了凌墨太多,是他们的错,与凌盼阳没有太多关系,真要论起来,还是他们凌家亏欠了凌盼阳。
想起凌盼阳的生母,凌天海心中微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
凌天海这边感慨,在他不注意时,凌盼阳却偷偷抬眼,用凌天海察觉不到的小动作稍稍移开了那本古书,露出古书下藏着的东西——一张照片,照片只露出一角,凌盼阳只能以看到的部分判断出照片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墨发少年,少年有着一双如浅海般清澈的蔚蓝色眼眸,许是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偷拍了照片,少年正在同伴说说笑笑。
陌生的面容。
但看到那双蓝眼睛时,凌盼阳瞳孔却微缩!
眸光渐暗,凌盼阳花了大力气才没让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忽然便没了说话的心情,凌盼阳苍白着脸,对着凌天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爸爸,我突然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