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肌肉壮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面实在是太美了,老师表示不敢看,默默移开了视线,就连一旁帮忙抬人的同学也目露嫌弃。
高壮青年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丢人了,一开始的恐惧渐渐消退,理智恢复,高壮青年此刻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然而红蝶注入的毒素还未退去,他四肢都麻痹无力,只好躺在担架上生无可恋。
郁语泽将这场闹剧都看在眼中,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便转身缓步离去,红蝶依旧围绕在郁语泽身旁,灯光落下,衬得郁语泽眼尾下方的红痣愈发鲜明。
高壮青年和同伴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一切都与郁语泽无关。
“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嗯。”
回应高壮青年的,是同伴笃定的声音。
“呜呜呜,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哈哈哈。”
这个世间从来没有温暖存在,高壮青年只想化为棕熊,一巴掌拍死眼前幸灾乐祸的同伴,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
笑闹的声音越来越远,郁语泽沉默地走出了竞技场,无数道视线落在郁语泽身上,但只有两道视线显得格外不同。
一道,是老师的,看着郁语泽身上越来越多的绷带,老师忍不住蹙起眉,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忧。
而另一道,则是凌墨的,与旁人的爱慕的视线不同,凌墨的眼底一派清明,可思绪却越来越远,一段远久的回忆随着在脑海中浮现。
第31章
凌墨与郁语泽的初次相识并不是在学院内, 而是在一间破败的、即将被拆掉重建的孤儿院里。
凌墨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呆在这么一间孤儿院中,斑驳泛黄的墙壁, 狭小的摆满了无数张床的房间, 劣质营养液的味道,这一切, 组成了凌墨的童年, 那时的凌墨已经4岁了,可关于4岁之前的记忆,他却根本回忆不起来。
据院长的说法, 凌墨是在海边被人救起来的, 海中凶猛的怪物不少,凌墨没被吃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被救上来的凌墨脸色青紫,蜷缩得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那时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了, 而孤儿院所在的地方又是数一数二的贫穷区域,没有昂贵的治疗器材, 院子只好找来一名半吊子的医生, 试着能不能救活凌墨, 也许是老天垂怜,那医生虽是个半吊子, 医术也不精湛, 但在他的努力下, 凌墨渐渐有了呼吸。
后来, 院长便把恢复了生命迹象的凌墨重新抱回孤儿院内, 那时凌墨唇红齿白, 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再加上凌墨身上的衣服虽灰扑扑的,但细看之下,也是极为昂贵的布料,院长便认定了凌墨是那户人家走丢的小少爷,托了关系问这附近让人去问问有没有那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走丢了,只是那人打听了好几个月,却始终没能打听来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院长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下去,对凌墨的态度也越发冷淡,而凌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呆在孤儿院门口那条长长的台阶上,一坐便是一天,那时凌墨想,若是他的爸爸妈妈发现他走丢了,来找他,他坐在这里,爸爸妈妈就能第一眼看到他啦!
可凌墨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人来接他,他不得不相信了院子的说法——也许他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身上的昂贵衣服也许是偷来的,因为被失主发现,他一时惊慌才会坠了海。
那是凌墨年幼,不懂大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清楚院长其实只是因为发财梦破灭,才迁怒到他身上,编出这么一套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的说辞来。
凌墨很沮丧,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坏孩子。
周围的其他孩子也因为这件事不愿意和凌墨玩,总是笑嘻嘻地喊凌墨小偷,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候也许比大人还要可怕,凌墨被所有人排挤在外,每天遍体鳞伤——那是其他孩子用石头砸的,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那长长的台阶上,垂眸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像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然而,有一天,情况开始有了变化,一名长得很漂亮的小哥哥出现在了孤儿院内,与其他在地上打滚摸爬,浑身脏兮兮的孤儿不同,新来的小哥哥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外面还套着一件小小的黑色马甲,脚上则是擦得锃亮的小皮鞋,一进孤儿院,所有正在打闹的孩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惊呆了!毕竟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都漂亮得好似古书上说的星星。
凌墨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小少爷。
听院长说,这名好看的小哥哥是和他妈妈一起来做词……词善的?
那时凌墨不太懂所谓的「词善」是什么么?他甚至连字都念得不太对,他只懵懵懂懂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也许与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许察觉到了凌墨的目光,那名好看的小哥哥忽然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当小哥哥看过来的时候,凌墨却产生了一种窘迫的感觉,只不过他当时不会用言语形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自以为悄悄地拍掉了自己身上的灰尘。
然而凌墨便发现那名好看的小哥哥笑了,他来到凌墨身前,弯下腰,眼睛闪烁着的光好看到让本就文盲的凌墨找不到言语形容。
凌墨听见眼前的人温柔地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声音是凌墨从未听过的悦耳,凌墨涨红了脸,越发说不出来话,一旁有小朋友早就想与这名小哥哥搭话了,当即大声嚷嚷:“他是小偷!没有人喜欢和小偷一起玩!”
小哥哥一愣,看了那名说话的小朋友一眼,凌墨心中的欢喜一下子便消失不见,慌张与害怕从心底不断冒出来,凌墨本能地想解释,但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脑袋里一片空白,凌墨沮丧地垂下脑袋。
他以为眼前的人在知道他是个小偷后,肯定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对着他露出厌恶的目光,再也不跟他搭话了。
可意外的是,眼前的人并没有立刻表现凌墨想象中的反应,他只是很冷静地反问说话的小朋友,语气依旧温柔:“为什么说他是小偷?”
“因、因为……他偷了东西!”
小朋友磕磕绊绊地回答,他有点被眼前看似温柔的小哥哥所显露出来的气势吓到了,但他仍不决定自己错了,甚至越说越理直气壮。
“你有证据吗?”
“证据?”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太懂证据是什么,于是小哥哥温和地换了个问法:“你看见了吗?”
“没、没有!可是院长是……”那么说的。
然而小朋友没说完,却被眼前的人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打断了:“既然你没有看到,你又为什么认定他就是小偷呢?”
小朋友陷入了沉默,显然世界观有些被冲击到了。
可好看的小哥哥却没有再继续理会那名小朋友,他转过身,对着凌墨弯了弯眼睛:“你好,我叫郁语泽,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天空依旧阴沉,但凌墨却觉得有光落到了郁语泽身上,让郁语泽看上去像是隔壁的大人经常给小孩讲的故事里的英雄,只不过这个英雄美得有些过分。
迎着郁语泽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凌墨的脸一下子便红了,但这次,意外地,他能够发出声音来了,尽管他说得有些磕磕碰碰:“我、我叫凌墨。”
这是凌墨失忆后唯一记得的名字。
闻言,郁语泽弯了弯了眼睛:“凌墨是吗?很高兴认识你。”
郁语泽曾是凌墨童年的一束光。
自从认识凌墨后,郁语泽来孤儿院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多,他会教凌墨识字,会在其他小朋友欺负凌墨的时候挺身而出,他会轻柔地为凌墨包扎身上的伤口。
多亏了郁语泽,凌墨与孤儿院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好了不少,不再会被排挤,可尽管能跟其他小朋友玩到一块,但凌墨最期待的,还是郁语泽的到来。
郁语泽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糖果,他把糖果随意分给其他小朋友,凌墨也有,只不过,每次要离开前,他都会再放几颗糖果到凌墨的手心,朝着凌墨眨眨眼睛,丝毫不掩饰对于凌墨的偏爱:“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可惜产商也许也知道它好吃,每一包里只有那么几颗,现在我把他给你,你赶紧吃掉,别被其他人抢了去,我虽然不讨厌他们,但也不想把我最喜欢的口味给他们。”
幼年的郁语泽完全没有考虑到凌墨会不会蛀牙的问题。
而凌墨也傻乎乎地把糖果一口气塞进嘴里,每次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郁语泽总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上几下,看着凌墨呆呆愣愣的模样,郁语泽便弯了弯眼睛:“你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是小偷呢?
郁语泽不想相信一件事的时候,总能找到许多歪理。
“我明天再来看你。”
如往常一般,郁语泽又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明明他才刚离开,可目送着郁语泽上了车,凌墨却又忍不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到郁语泽。
坐在台阶上,从天刚亮起等到夜幕降临,凌墨始终没有看到郁语泽的身影,他只好偷偷安慰自己郁语泽也许是有事没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