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以往偏听偏信,或许真的会听信尚书的,可自从与许珍面圣后,他已经有所改变。
何况,他昨日还听说,太尉竟在学馆为许珍出头。他虽不喜臣子私下勾结,但对于太尉以及老妪都是怀抱敬仰心态的,不敢乱猜。
因此,他觉得这次,或许真是尚书错了。
他低声对许珍说道:“员外郎,你自己解释。”
许珍有点惊讶皇帝的通情达理。
她不敢辜负,正准备好好解释一下。
匡唐一声巨响,殿内的窗户破了!
呼呼的狂风吹进里头,像潮水般汹涌。
猛然间,外头灰黑一片。原本若有若无的光线全部消失,厚重云层几乎要压到地上,云层中晃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雷响!
轰——
宫殿内几人都吓了一跳。
殿内没有灯火,只有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不停晃动。
圣上诧异起身,高声问:“外头怎么了?!”
站在门外的小太监尖声说了句话,被轰隆隆的雷响压过。
急急暴雨毫无防备的倾倒下来,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圣上从软塌下来,又问:“外头,怎么了?”
又一阵狂风刮过,花窗轰的砸到地上。
宫中护卫冲破门,踩着门槛齐齐握刀跑到圣上身前,将殿内的金色木板踩出一个个的黑色脚印,殿内顿时成了阴冷潮湿的黑色洞窟。
圣上再度狠声问道:“告诉孤,外头怎么了?!”
雨声瓢泼伴随雷鸣电闪。
小太监慌忙闯进来,浑身湿透,带着一股冷气踏门跪道圣上面前:“回圣上!!下暴雨了!”
“暴雨?!”
大雨砸在屋顶,像巨石锤击木板。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圣上缓过神来说道:“只是暴雨,为何如此惊慌!”他指着身边十余名护卫,“你们就被暴雨吓成这样吗!”
所有人一块下跪。
许珍跟着下跪,大气都不敢出,内心却十足恐惧。
暴雨来了??这么快??
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啊!
这也太快了吧,不知道百姓们知不知道如何自救了没?而且这暴雨也太大了,简直就是下子弹啊。
她满脸忧愁,内心焦灼。
圣上在上头砸东西骂人,出完气后坐回榻上,嫌自己刚刚被弄了一身水汽,这会儿要泡温泉。
小太监慌忙退下去准备。
殿内花窗很快就被重新扶起牢固,大门关上,隔绝屋外暴雨嘈杂,里头掌灯,充斥昏黄光芒。
圣上坐在榻上心情不佳,和几人说道:“尔等,先回去罢,公印之事,改日再谈。”
尚书小声回应:“诺。”
许珍却没说话,因为有面圣的经验,对圣上已经不再过分忌惮,她抬头看圣上。
圣上不解,问许珍:“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珍提醒道:“圣上,这会儿暴雨。”
圣上看了许珍一会儿,说道:“来人,备伞,备车。”
周围宫女早就准备好了,手中抱伞跑了上来,看架势是准备撑伞送几人坐马车回去。
许珍被皇帝清奇的脑回路震惊了。
她憋了会儿,继续说:“圣上,暴雨容易引发涝灾。”
圣上看许珍:“员外郎是何意思?”
许珍忙趁机提建议:“该加派人手,看守江堤,若不对劲就用泥袋加固,或是引流到其他河道。”
圣上没有说话。
尚书也没有说话。
只有之前那个小姑娘开口,缓缓说:“阿兄,我觉得员外郎说的有理。”
圣上看了眼那个小姑娘,又看了眼许珍,问尚书:“你也觉得长安城会涝灾?”
尚书沉默片刻,奉承道:“长安作为皇城,若是这里都涝灾,那天下便无安定之所了。”
殿内寂静。
先前跑出去的小太监又跑了回来,哆哆嗦嗦的跪在殿前,身上淌开一滩水,冷冰冰的向四周散开。
待第三阵风吹得花窗哐哐作响时,圣上才开口,叹了声气。
殿内四面八方的开始刮风。
冷风阵阵,吹得人不停哆嗦。
侍卫们依旧跪在地上,刀鞘压着地面,像是压着满殿怒火。
许久之后,圣上冷然道:“王尚书,孤觉得,你这个位子坐久了,反而有些糊涂了。”
说完之后他起身吩咐道:“让侍卫们都上街去!”
接着又说:“让河防督看好长安百姓!”
全部弄完,他再次怒气冲冲的瘫坐在榻上,挥挥手,让众人离开。
小太监小声说:“圣上,温泉……”
圣上摔了个杯子道:“都这天气了,孤哪有心情泡温泉!”
雨声震躁,圣上挥手让众人去偏殿躲雨,或者直接出宫。宫女将大伞撑在几人头顶,雨水如同瀑布般从伞边落下。
远处还有不少撑伞离去的,提着衫袍,衣服一块深一块浅,口中咒骂不停。
许珍边走边问宫女:“是不是有马车送我们啊?”
宫女道:“是。”
许珍道:“那送我去鸿都学馆吧。”
宫女应了声,带着许珍往停车处走。
许珍跟在宫女后头,虽然有人帮忙挡雨,她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脸上水汽弥漫,眼睫毛都被打湿了,雨水淋到的皮肤冷的发疼。
前边的风景被雨帘遮挡,根本看不见。
这暴雨也太厉害了,难怪能引发涝灾。许珍边走边想,反正浑身都湿了,她干脆没管太多,直接踩着水坑往前走。
路过一道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头叫她。
“员外郎!”
喊声隔着咚咚雨水声,显得隔了层纱布,朦胧听不清楚。
许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让宫女停住,回身往后看。
后头有人走上前,大约是走得慢,只有裙摆淋湿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干净。
这个喊她的,就是刚刚在殿上喊皇帝阿兄的小姑娘,应当是个厉害人物。
许珍正要行礼。
那小姑娘喊:“青龙山的先生,不认得我了吗!”
许珍隔着白色的雨雾看她,隐约有点印象,但又不怎么真切。
她还在回忆。
小姑娘走上来,凑到许珍耳边带着笑意说:“先前,你说有个胡人要当皇帝的事情,我可是帮你瞒下来了。”
……胡人当皇帝,自己和别人说过这种话?
许珍吓了一大跳。
但托福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之前那个,黑牢里头和自己求救的小姑娘吗!
这小姑娘怎么在宫里?还能喊皇帝阿兄?!
卧槽,难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自己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郡主吗!
许珍可算想通了,心头先涌现的是感激,毕竟是这小郡主给自己的官职和海景房啊。
她想和这郡主唠嗑几句,忽的想到现在不是时候,便隔着暴雨喊:“我还有事!郡主!下次再聊!”
说完转身离开。
那郡主站在原地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许珍这个反应。
她很快追了上去。
雨声太大,两人只能隔着伞和雨帘喊话,郡主问道:“你要去哪?”
许珍喊:“鸿都学馆!”
郡主说:“你既然都知道可能会水灾了,为什么还去鸿都学馆!那里地势低,靠江海,若是涝灾,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那里!”
许珍听到后心头一紧:“那我更要去了!”
郡主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她骂喊道:“你不要命了吗!是不是又是那个胡人!”
许珍忙哄骗:“不是!”
“那是为什么要过去?!!”
雨声实在是太大了,许珍听不清,撸起贴着手的湿漉漉袖子,手臂探入雨中,抓着郡主胳膊将这人拽过来,和她说道:“我知道会水灾,但是没让那人离开,是因为我能护住她。”
雨声咚咚咚。
郡主被许珍浑身的水汽冻的一哆嗦,正想推开她。
却听见许珍朗声解释起来。
“我这会儿就是要去保护她了,你不要担心我俩。”许珍说着停顿片刻,又道,“不过你来的真是时候!”
郡主问:“什么?”
许珍道:“你既然是郡主,权力一定很大,这次水灾在所难免,你能不能帮个忙,让那些会武功的,把百姓带到宫中来,或者往其他高地走,越早越好。”
郡主还未明白许珍在说什么。
四人已经走到了车辇处,许珍瞧见宫人做的竹车,冲进雨中,抬手稍微遮挡,防止视线受阻。
她两步踩上竹车,从车窗里头和宫女招手道:“你快点!!”
随后又对郡主说:“麻烦你了!”
暴雨弥漫,将她的声音遮住大片。
郡主在原地站着,只能靠嘴型分辨许珍说了什么,明白许珍说什么后,她愣愣叹道:“哪来的厚颜无耻之徒……”
没人回应,只有雨声咚咚咚的砸在油纸伞上。
许珍的那个宫女收伞坐到马车前,挥鞭驱马,骏马腾空嘶鸣,在一片暴雨之中,拉着竹车飞速往宫外行去。
同一时刻。
鸿都学馆正在上武学课,大片乌云堆攒,如海潮压在大家头顶,天空骤暗,暴雨忽的落下,将武学般的所有人都浇成了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