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摆件只是象征性在里面按了个小灯泡,作用仅供观赏,可顾修义偏偏就要留下它,让它用颤巍巍的光线在墙壁边缘弥漫。
纪阮醒来时,就是顾修义洗完澡掀开被子上床的瞬间。
他不太清明的视线里看到床垫凹下去一块,紧接着就闻到沐浴露的香气,顾修义特身上有的暖呼呼的气息也烘了上来。
顾修义手指碰到他耳后,娴熟地摘下体外机放在床头,再顺手关掉小灯。
纪阮翻了个身背对他,耳边的响动模糊遥远,忽然顾修义拍了拍他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涌在身后,很轻的道了句晚安。
他大概真的在哪里进修过魔法,短短两个字像在纪阮心里拉了盏灯。
纪阮恍惚中只听到“叮!”的一声,而后意识彻底陷入混沌,甚至没能回应顾修义一句晚安。
·
第二天早上,春光大好。
展馆三楼的露天阳台热闹非凡,拍卖会有条不紊进行中,场内来来往往人数众多却并不显得杂乱。
纪阮带着蓝色工牌跟着老师穿梭其间,几次经过顾修义身边或者与他眼神交汇,都一言不发,甚至毫不犹豫地避开视线,腮帮子鼓鼓的,一副“生气中,请勿勾搭”的模样。
顾修义哭笑不得,他真的没做什么。
一直到昨晚睡觉前都好好的,非要说的话,他就只是早上出门前逗了纪阮一句,但小朋友脸皮薄的同时又很记仇,才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而要说早上发生的事,在顾修义看来也很正常——无非就是他们把两床被子睡成了一床,始作俑者还是纪阮罢了。
但纪阮不能接受。
天知道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像抱了个大鸡腿似的抱着顾修义的胳膊,而顾修义睡在他的枕头上,床单被套都变成单人份时,内心是怎样的震撼惊悚。
还不止如此,更惊悚的是,顾修义的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垫到了他腰后,以纪阮只有理论并从未付诸于实践的浅薄经验来看,非常像那什么了之后。
纪阮几乎是从床上弹到地下的,什么低血糖低血压在那瞬间都治好了。
他甚至真的怀疑了短短片刻,在顾修义懵逼的眼神中溜进洗手间仔细活动了下双腿,还上X度搜了一下那什么之后的反应。
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纪阮反复确认了整整三遍,才相信他和顾修义确实清白一整夜。
两个血气方刚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抱着睡了整晚,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
纪阮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不,他更佩服顾修义。
确认完既定事实后,纪阮一口气松了下来,被忽略的低血糖也卷土重来,当即把纪阮击倒在地爬不起来。
最后还得靠顾修义给他抱出去,喂水喂糖然后按照惯例在床头晕五分钟。
等血糖慢慢上来,纪阮终于又恢复成一条可以自己洗漱的好汉后,顾修义早已经穿戴整齐。
纪阮在洗手台前刷牙,顾修义站在他身边打领带,肩颈笔直五指修长,无名指上的婚戒还闪闪发光。
纪阮下意识望向镜子里,他自己握牙刷的手上也是一枚同款但细一点的婚戒。
这种画面太诡异了,纪阮立刻移开眼,弯腰低头,吐掉了嘴里让人犯恶心的牙膏沫。
但顾修义的心理素质确实非常人可比,甚至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
早上同床共枕肌肤相贴的记忆仿佛不能撼动他分毫,从始至终都无比冷静。
他打完领带后,看着镜子里刚洗过脸,睫毛湿漉漉的纪阮,用平静得像在说“早上吃什么”的语气悠悠来了句:
“在山庄睡得都很乖,怎么昨晚一直乱动……”
这话比起在问纪阮,甚至更像是自言自语。
纪阮擦干脸,很想告诉他,是因为山庄的床大而现在的床小。
山庄那是两米五的KingSize大床,他当然怎么动都没关系,但现在这个说有一米五都是抬举它,全都怪床不怪他。
但当他开口时,顾修义已经悠悠下楼给他买小笼包去了。
纪阮的一腔狡辩只能和着咬碎的牙齿咽进肚子里,至少三个小时不想再跟顾修义说话。
于是三小时后,顾修义在展馆三楼的角落堵到了纪阮。
最近天气实在很好,连着一周都是艳阳高照,颇有种要跨过春天直奔夏天的架势,就连纪阮这种最怕冷的小朋友也脱掉毛衣,换上轻薄的衬衫。
阳光虽强但风也很大,纪阮敞开的衬衫边角被吹得高高扬起,纯棉T恤紧紧贴在胸腹前,蓝色工牌随风飘荡。
顾修义捏住那块快要缠到脖子后的工牌带子,往下一滑翻到正面,纪阮的照片唰地撞进眼底。
应该是开学时拍的证件照。
里面的纪阮肩背很板正,圆头圆脑的,两边脸颊都笑出小酒窝,满脸写着“乖巧可爱”四个字,和现在耷拉着嘴角生闷气的小朋友完全不同。
纪阮扯着带子把工牌拽回来,声音在风里闷闷的:“你别看我证件照。”
“生气了?……很可爱啊。”顾修义眼底满是坦荡。
纪阮抿了抿嘴唇,也坦然地回视过去,学着顾修义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因为我害羞。”
顾修义眼底微微露出讶色,靠近一步,正经了些:“那早上呢,早上是生气了吧?”
其实顾修义在说出那句话时本意不是要逗纪阮,他真的只是说了句实话。
纪阮在山庄时睡姿异常乖巧,可昨晚实在磨得他有点难受,他当时看着纪阮洗完脸后水哒哒的下巴尖,一时有感而发才提了那么一句。
可等他买完小笼包回来,到进入三楼开始拍卖会了,纪阮都抿着嘴唇不跟他说话,他才后知后觉反应出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顾修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热牛奶,插上吸管递给纪阮:“但是确实是觉得你可爱才逗你的。”
纪阮眼神在牛奶上瞟了一眼,而后又瞟了一眼。
顾修义真是会算命,怎么猜到他现在渴得要死的?
纪阮看了眼时间,已经超过三小时了,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顾总都主动递出台阶了他也不会咬着不放
他轻咳一声,接下了那杯由牛奶铺成的台阶。
阳光确实好,顾修义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纪阮在他面前更是白到要透明。
他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问:“天气这么好,下午准备做什么呢?”
纪阮含着吸管喝牛奶,脸颊一鼓一鼓的,闻言指了指身后:“山上不是有个很有名的亭子吗?听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北望塔,准备去那里看看。”
这个亭子顾修义也听说过,在清溪山的半山腰,空气可见度高的时候,隔着江水能够看到A市的地标性建筑北望塔。
顾修义点点头:“是值得一看,和什么人去?”
纪阮在强光下眯着眼看他:“老师们啊,还有他们的徒弟,算一个团建吧。”
“我可以去吗?”顾修义纪阮问。
纪阮一愣。
顾修义拉着纪阮的工牌把他往前带了带:“不可以吗?”
纪阮脸霎时有点红,攥着带子往后扯。
但他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和顾修义比,只要那人不让,他根本不可能挣脱。
而顾修义似乎很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无奈之下,纪阮对上顾修义乌黑的瞳孔,脸颊发烫:
“那什么……别人都不带家属的……”
第47章
家属?
嗯, 家属。
有短暂的片刻,顾修义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他从来没过能从纪阮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而且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那瞬间像是天地万物的灵气都集于一身, 顾修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连灵魂都膨胀成两倍大。
他偏头用力压了压唇角,终于放过纪阮, 将他的衣领理正:“好吧,那等你回来带你去吃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纪阮眼睛亮了亮,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嘴唇:“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鲈鱼了吧?”
顾修义低低笑了声:“好。”
下午, 纪阮怀揣着即将吃到鲜美鲈鱼的美好憧憬, 跟程子章等人登上了清溪山。
这座山不高,走完全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亭子在半山腰更是费不了什么力气就能到达。
老师们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他们一众小弟子就带了些茶水点心先上去。
山腰处的风比平地还要大, 呼呼刮着一度让纪阮听力都有些模糊。
他和程子章只随手带了几包小吃, 但其他人装备却很齐全,甚至有人带了一套完整的青瓷茶具, 要在亭子里烧水煮茶。
“哟,老师他们快到了, ”半晌程子章看着手机说:“我下去接他们一下吧。”
众人纷纷道:“行。”
“注意安全哈。”
“快去快回。”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做, 纪阮东西带得少, 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干坐着,干脆和程子章一起走一趟。
下山途中风越来越大,不停地将纪阮的衣角往四面八方卷着。
程子章边走边张开双臂, 深吸一口气满足道:“山里空气就是清新啊, 是吧小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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