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欢狡辩的话，慕容凛可能还要呵斥几句，偏偏他自己把话说的这样直白，一时间慕容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生气又憋闷的怒视这个当着自己面还敢在别的男人面前卖弄风qing的人！
这个时候，慕容承开口了：“青欢，应该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我问你，你是不是……”
“诶！”
慕容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青欢以食指封住嘴唇。
他看着身份尊贵的男子，目光中是从未见过的灼灼：“奴以舞闻名，想来二位还未见过，今儿时间正好，不如我献舞一曲，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说。”
葱管般的食指贴在唇上，慕容承不适的向后躲了躲。他看了一眼旁边气得脸通红的慕容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可”。
为了不让朝廷的人怀疑到醉春楼，侍女给慕容承下的是慢性毒药，青欢心里很清楚，自己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没急着立刻跳舞，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床铺下取出一只落了灰的木箱。他打开箱子，里头放着的是一套红衣。
换衣服的功夫，慕容承和慕容凛兄弟在外间的酒桌后面对坐无语，慕容凛为了青欢眼中只有四哥气闷，慕容承则不知道该说什么——
弟弟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即便是风尘中人，他也觉得十分尴尬。
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脸上同时出现了惊艳之色——
此时的青欢实在太美了。
此时的他依旧是一身红衣，但不同于之前的薄纱，外面是绣花丝袍，里面是百花裥裙，整个人如同火一般热烈。
慕容凛直直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开口：“你穿的这身怎么……”好像嫁衣？
他话虽没说完，但青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笑了一下：“这是戏服，难道六皇子没见别人穿过？”
“Cut！这场戏过了！！”
孙导一声令下，场中三人顿时松了口气——这场戏台词不多，眼神发力的地方却不少，谁也不愿意一遍遍重来，那样太耗精力。
接下来一场就是重头戏，是青欢喝下毒酒之后的月下之舞。
几台机位就位，虽是夜晚，灯光师提供了柔和的光，月光洒在院中，给人身处雪地的错觉。
青欢带着慕容承和慕容凛走到院子走廊上，周围挂满了艳丽的红绸，在月光下飘荡，让人恍若入梦。
青欢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承，这才走到空地中央站定。
皎白的月光撒在他衣裙上、头发上，恍然间，他以轻启薄唇唱起了戏词。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孙导攥紧双拳，盯着监视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段唱词出自《贵妃醉酒》，他本打算让季听白先随便动动嘴，之后再找戏曲老师配唱，没想到季听白居然唱的这么有韵味，如果不看的话，还以为是至少学了十年以上的行家在开腔。
不只是唱腔，就连舞蹈也是季听白自己编的，融合了传统的京剧却又做了一些改动，长发披散水袖挥舞，美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他怎么就命这么好，签了这么个宝贝！！
场中的季听白不知道孙导的雀跃，此时的他整个人沉浸在青欢这个角色中。一开始，他舞姿娇柔唱腔优美，可渐渐的，他动作变了形，声音也开始出现颤抖，到了最后，竟身形晃动，想站直都十分困难！
第156章 伤逝
可能是也察觉到自己不行了，青欢动作突然停下，身子开始摇晃。他看向慕容承的方向，如念戏词般的念了一句——
“今生错付，来世再续——”
然后朝慕容承甩了一下水袖，旋身几圈，蓦然倒了下去。月光倾洒下来，恍若雪地中盛开的红梅。
“青欢！！”
慕容凛再也顾不得置气，猛地冲过去，抱扶着让人靠在自己怀里：“你没事吧？是不是酒劲儿太大转晕了？”
借着他的遮挡，季听白咬破了嘴里的血包，青欢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线。
慕容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虽骄纵，人却不傻，瞬间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怀中的人：“你……早知道那酒有毒？”
季听白没有回答他，只双眼死死的盯着慕容承，赌气般的想等对方先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杯酒，慕容承终于退让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缓缓开口道：“所以，在城外驿站截杀信使、去刑部大牢杀人、贿赂朝中官员……这些案子都是你做的，你是我皇叔的人，对吧？”
季听白急促的呼吸、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那今晚呢？”慕容承道，“今晚你是想杀我的吧？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自己喝了那杯毒酒？”
青欢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慕容承头顶上的夜空，几秒种后，有些艰难的开口：“这月光……真像雪啊。”
“六岁生日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一群官兵闯进了我家，把我爹抓走，其他人被那些士兵从家里拖到大街上。领头的官差是个喜欢男童的变态，他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扒我衣服，还说我家包括我娘在内的人都会充作官女支，作为女支女的儿子，我将来也是个女支子。既然是个女支子，又是犯官家的儿子，活该被万人唾弃、当街羞辱……”
说到这里，青欢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嘴里也涌出了更多的血沫。此时，他眼中的死气更浓，可看向慕容承的目光却灼热的仿佛带着火光——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一辈子就应该待在肮脏的地方，倚门卖笑，迎来送往，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张席子卷了扔去乱葬岗，咳咳……可偏偏遇到了殿下。”
“殿下当时从旁边路过，听见哭喊便停了下来。那时的你还是个小小的少年，在问明了情况后，你说……你说作为犯官家眷我们已经收到惩罚，没道理被衙差当街羞辱。你不但喝止了他们，还给了我一件衣服……”
他面色惨白、唇上满是鲜红的血迹，搭配着精致的五官，整个人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娘本是高门贵女，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当晚用腰带吊死了自己，我看准机会逃出去，冻僵在路边，被前往塞外的王爷捡到，成了他的手下。”
“是，王爷派我带手下渗入京都，想要夺取王位，我愿为王爷竭力效死，却不想他让我杀你……”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笑着，发出的声音却恍若在哭——
“我可以做任何事……偏偏他却要你死。这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偏偏那一日你救了我，偏偏那一日，我碰见了你。那些人都想脱我的衣服，可给我披衣服的，却只有你……”
“我不想杀你，却又对不起王爷的养育活命之恩，倒不如替你死了，也算还了你的恩情……”
说到这里，他有些吃力的抬起右手，仿佛要去触摸慕容承，却不知道是因为痛极还是没有力气，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我可以……求您一件事吗……”他吃力的问。
慕容承就算对青欢再无情，面对这样的他也没法拒绝：“你说。”
“我床头的暗格……有件衣服。”青欢有些吃力的道，“能不能让我披着那件衣服下葬？”
“可以。”慕容承的点头。
他这话一出口，青欢顿时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那口气再也撑不住了：“如此……我便再无遗憾了。”
说完这一句，他嘴角捎噙着浅浅的笑，双眼死死的盯着慕容承，想要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多看他几眼。
可因为毒性发作，他眼睛终究还是失去了光芒，最后沉寂了下去，整个人再无声息。
“青欢！青欢！！”慕容凛发现情况不对，心中剧痛。他一边摇晃怀中人的身体一边怒喊，“凭什么？凭什么直到死你眼中都只有他一个？难道本皇子对你不好吗？不公平！这不公平！本皇子命令你睁开眼睛！睁眼再看我一眼！！！”
“这不公平！不公平你知道吗？在醉春楼明明是你先撞上我的！既招惹了我，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青欢！你欠我的！我命令你不许死！你听见没有？！！”
他抱着青欢，跪坐在地上，感受着怀中人的身体随着生命的流失一点点冰冷下去，眼神空洞，脸上冰冷的如同怀中的身体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慕容承去而复返：“你起来吧，地上凉。”
慕容凛呆呆的抬头，哑着嗓子开口：“四哥……他死了……”
“他是皇叔派来的死士，杀了那么多人，注定是活不了的。”慕容承语气平静的道。
“不！他本来能活的！”慕容凛像是被他这话给刺激到了，抱着青欢的身体猛地起身，几乎是咬牙的看着慕容承，“他是替你死的！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不然呢？”慕容承反问，“难道我和他之间，你选择让我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