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岳维山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两人,只知道哪边的人他都惹不起。
思索片刻,连忙骑着马行到一身红装的人面前,笑着打圆场。
“此行不止是世子殿下一人,沈公子瞧,那边还站着富贵万金的阮侯爷,有阮侯爷在侧,世子殿下的吃用,自然是不用咱们操心的。”
“阮侯爷?”
沈乐安眸色亮了亮,没人告诉他阮云华也会来这里啊。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刚才只是扫了一眼,觉得眼熟。
但并没认出来那边穿着湛蓝色长袍的人,就是与沈家有生意往来,并且三年前跟他见过一面的人。
此刻听人提醒,才凝神望过去。
细细看了几眼,连忙握着马鞭抱拳拱手,眸色亮晶晶的。
“阮侯爷,失礼了。”
“沈公子无需多礼,本侯与你父亲算是忘年交,从前咱们也是见过面的。”
“……”
明棠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气氛比刚才轻松不少。
毕竟不管走到哪,都是熟人好办事嘛。
其实沈乐安会对他有敌意,也很正常,明棠完全能理解。
任谁被皇室欺负许多年,见了皇室的人,心里都不会有什么好话。
只是这沈家公子性子直爽,全都挂在脸上了而已。
是以,明棠对这位沈公子还有些欣赏。
毕竟……
敢冲过来挡皇室的马车,至少心底是有一腔热血的,不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人。
这份热血,正是眼下北安国最需要的东西。
明棠欣赏他的勇敢。
沈乐安跟阮云华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客气了许多。
“家父也时常提及阮侯爷,说侯爷心胸赤诚,仁义之至,爱民如子,总之都是夸您的。”
跟旁边那个空有皮相的皇室子弟可不一样。
沈乐安在心底想。
一定是皇室的人又欺负阮侯爷,才会让侯爷跟着秋督仪仗到处跑。
侯爷是个多忙的人啊,阮家商行遍布天下,哪能有空跟着跑来跑去。
哼。
果然。
皇室没一个好东西。
朝廷没一个好东西。
只有阮侯爷最心系黎民百姓,跟他爹一样的好品德。
沈乐安在心底臭骂了一顿,眉眼才舒展开。
就听那边站着的人又说话了。
“那便请沈公子让路,待本侯护送世子入住行宫后,再上门拜会沈员外。”
“不急不急,我爹要是知道侯爷来了,定是高兴的!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他,告辞告辞!”
“……”
明棠看的好笑,这还真是孩童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啊。
一袭红装的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
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百姓。
岳维山大手一扬:“继续走!”
马车队伍这才再次朝行宫驶去。
……
马车里,明棠笑着看阮云华。
“侯爷好大的本事,这些年好名声留了不少啊。”
阮云华知道这个小心眼儿的人,是在说刚才沈公子截然不同的态度。
“沈家的人不坏,眼下只是不熟悉你,等你随我一同去见见沈员外,畅谈一番,便能替你自己正名。”
“别。”明棠在这件事上,比阮大想的要大度,他语气平稳:“现在还不是我能扬名的时候,便借你的名,去跟沈员外谈吧。”
皇室那边的人,表面上盯得不紧不松,但明棠不能冒险。
这种出头鸟的事,还得让阮云华挡在前面。
他宁愿当一个‘纨绔子弟’‘嚣张跋扈’‘恶贯满盈’。
这样的话,至少荣春王府是安全的。
阮云华听人说话,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
他点点头,回:“这样确实更稳妥些,只是你此行怕是要受气了,沈公子的脾性似乎并不是个能忍让的。”
“打嘴仗我输不了,要动手我身边的侍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怕什么,背恶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
阮云华直视明棠,好奇心泛滥,想探究这个人。
“那外人骂你的时候,你心里就不委屈?”
明棠回答的很快。
“不委屈,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阮云华挑眉,这句话倒是……
他心底还没感叹完,那边的人就说出了后半句。
“但那些想看热闹的人,我跪着,他们就得趴着看!”
等什么时候明棠站起来了,那群看热闹的人才有资格跪着。
否则他们连跪着的资格都没有!
阮云华哑然失笑,这才是他认识的北明棠。
——
昭华宫。
这处行宫建造时,耗费大量财力民力。
几乎是个小型皇宫,奢靡大气,一砖一瓦都造价不菲。
马车在行宫正门前停下时,明棠扫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院墙外。
一墙之隔的巷子里,几个约莫四五岁的娃娃,衣衫褴褛又黑又瘦,脏兮兮的趴在地上分食半只馒头。
突然想起一句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小宝,你念叨什么呢?快下去呀。”
明棠被身后的阮团子轻轻推了推,这才走下马车。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宫殿,一路往里面走。
委屈?
他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比起这些百姓们的食不果腹,他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哪来的脸说委屈。
后面的凌寒寻被金兰虚扶着下马车。
他顺着刚才那人收回的视线,望进巷子里。
“买些吃的拿过去,就说是……说是阮家二公子赏的。”
“是。”金兰应声。
……
“小宝,这里竟然跟宫里一样漂亮,平日里都没有人住,还能这么干净。”
“没有人住,不代表没人打扫,你当这里百来个宫女太监都是做什么的。”
“哦哦。”
第131章 要立‘嚣张跋扈’的人设
——
昭华宫。
进了昭华门,就是祥云殿,这是迎客办公的地方。
再往里面走,便是坤宁宫,正居寝殿。
两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庭院楼阁,大抵是给宫里娘娘们住的。
明棠自然不能住在坤宁宫。
只依照礼数,住进了坤宁宫隔壁的俊祥雅居里。
这是个偌大的庭院,一贯接待王侯们居住。
庭院自然是精美豪华的,连假山边儿上,都镶嵌着拳头大的引路夜明珠。
一行人各自分了小院子,便四散去沐浴更衣了。
一路走来舟车劳顿,天气又热,不沐浴更衣怎么好见人说话。
……
岳维山一行人便等在外面的厅堂里,准备迎接皇室的‘刁难’。
毕竟往常都是这样的流程。
把秋督使迎进行宫,听人说要财还是要物,给个单子。
岳维山看着单子心说拿不出来,转过头便如数告知沈员外。
最后由沈家,补齐该‘孝敬’的东西。
再全数赠给秋督使臣,便能安稳陪着笑脸把人送走了。
不伤人,只伤财。
这两年的秋督使,胃口都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里头那个荣春王世子……
岳维山喝着凉茶,坐在阴凉通风的厅堂里,额头还是有热汗滑下。
“这位更是了不得的人物,皇太后最疼爱的小皇孙,连皇上都宠惯着的皇侄儿,先前……”
护城统领张阿满每说一句,岳维山的汗水就多几滴。
“先前经过驯风城,一封书信,皇上随意就把驯风城给了世子,这……这回怕是不好应付。”
岳维山抬袖抹着额头,黝黑的壮汉,脸上都是为难:“知道,我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
他们于皇室,就是案板上垂死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略一反抗,就会被扣上‘意图造反’的罪名。
不敢不从啊。
——
明棠换了一身衣裳,浅绿色的轻薄长衫。
发丝微湿,一手摇着蓝孔雀羽的玉柄扇子,把脸颊两侧的碎发扇的往脑后撇,面庞如玉。
步伐散漫,眉眼带笑。
春风得意少年郎的气质,挥发到极致。
就这么气派金贵的,被侍卫小厮们簇拥着过来了。
那边坐着的两人,急忙站起身,拱手迎人。
“下官拜见世子殿下。”
此刻没称秋督使,是为了讨好人,套近乎。
明棠瞥了一眼他俩脸上的汗,摆摆手:“坐下吧,坐下说话,这里不热啊,你俩怎么还满头大汗的。”
“啊,殿下恕罪,恕罪,下官失仪了!”
岳维山慌忙抬袖擦脸,越急这汗水就越冒出来。
他曾不止一次的,被皇城里的贵人们训斥。
什么长相粗犷,身形粗鄙,闻着一股子铁汗味儿就恶心反胃。
此刻,他生怕也惹眼前如花似玉的小殿下不高兴。
脸上满是难堪和惊惧,擦汗的动作也愈发急促。
明棠哑然。
那边年近三十的壮汉,因为他一句随口关怀的话而心生惶惶。
这背后的因果,引人深思。
“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