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莫点了点头。他的确知道。同时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他与他的三只猫,才会在托雅镇上得到某种特殊的关注与在意。
他说不上来这种关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那让他得以听闻许多事情,但是也让他改变了某种对峙的、相安无事的局面。
想到这里,科斯莫突然有些明悟。
……他的到来,对于托雅镇来说,就像是一个信号?
而如果结合信使的力量来说……
“将动物变成鸽子,帮助信使送信,只是信使力量的一种最简单的表现形式。”艾尔继续说,“而更高层次的表现形式,则是我们所有人、所有生物、所有存在,都可以成为信使的「鸽子」。
“只不过,我们并不是真的变成鸽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出现、我们的行动、我们的话语,都可以成为信使力量的传递形式,也就是——传达某些信息。”
科斯莫认真地听着,他知道这些信息相当重要,说不定就与杰弗里·格拉斯的死亡有关。
“一种无形的……概念的契合?”科斯莫略微茫然地说。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吧。”艾尔说,“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信使主动使用这份力量。普通人的行动即便带来这种寓意,也不会牵动信使的力量。”
这种说法倒是与之前莫尔对于信仰的解释有些雷同。也就是,这个世界上掌握着神明力量的存在,大多数时候都懒得理会那些人类信徒的祈祷。
放在信使身上……也就是,普通人还没法利用信使来送信。
……听起来,信使就像是什么价格高昂的快递服务。
科斯莫想东想西,然后骤然意识到艾尔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杰弗里……我们之所以出现在托雅镇,就是因为……信使?我们成为了信使的「鸽子」?我们带来了——即便是我们自己都不清楚的——某种信息?”
科斯莫几乎茫然了起来。
某种程度上,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解开了某些谜团。但是,更多地,他却越发狐疑与不安了。
信使究竟是让他们送什么信,在他们自己也不清不楚的情况之下?
而且,如果杰弗里的死亡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么,科斯莫·兰赫尔的死亡是一回事吗?帮信使送了信就要死,这听起来有点太残酷了吧?
“我猜测是这样,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艾尔坦诚地说,“或许您的雇主的确是信使的后人,也的确是因为信使的要求才会这么做。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信中的内容是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科斯莫苦笑起来,他低声说:“真是无奈啊……还真像是一只鸽子,尽管背负着信封,却对信中内容一无所知。”
“您不用太担心。”艾尔宽慰了他一句,“您,或者杰弗里,只是帮信使送一封信而已。”
“那么,杰弗里为什么会死呢?”科斯莫反问。
艾尔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就说:“至少,我确信,杰弗里不是因为信使而死的。”
“为什么?”
“因为信使的力量是无害的。信使只是桥梁。”艾尔喃喃说,“信使是……悄无声息存在于我们之中的,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祂如果想要杀了我们,那有无数种不引人怀疑的办法。
“祂甚至可以送出一封危险的信,当你得到那封信、甚至仅仅只是在那封信寄出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那封信可以与某些危险的东西有关,或许只是听闻其姓名甚至其存在,就会当场暴毙。
“没有人会怀疑信使,所以,信使也就没有必要,以如此可怕的方式杀人。”
杰弗里·格拉斯是被活生生吓死的。而信使有无数种更加不引人怀疑的杀人方式。
话虽如此,但科斯莫还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逻辑不通。
艾尔的猜测的底层逻辑是,信使如果想要杀了杰弗里,那祂可以选择更加方便的方式;祂没有,所以,祂也就不想杀杰弗里。
这个逻辑倒推回去的过程,显然存在一定问题。
科斯莫自己也不明就里,所以就暂且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个结论。
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便问:“对了,刚刚局长先生说,信使曾经是个人类?”
“是的。”艾尔点了点头,“祂是从人类变成神明的。”
“人类,能够做到?”科斯莫怀疑地问。
艾尔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让科斯莫怀疑自己又暴露了异域来客的身份。
不过艾尔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说:“当然可以。神明只是一种称呼、一种身份。”
科斯莫不敢多问。不过,结合之前莫尔的一些说法,以及安德烈·米尔的行动,他也大概明白了过来。
在这个世界,超乎寻常的「力量」是天然存在的,掌控这些力量的人类或者其他生物同样也是存在的。但是,「神明」却是一个独特的身份、头衔。
神明的确掌控力量,但是单单只是掌控力量,并不足以被称为神明。
在这个前提之下,诸如太阳、月亮、星星这样生来便拥有力量、同时也拥有广泛而亘古的名声的,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被称为神明。
至于一些后来掌握力量的,比如信使这样的情况,就是以人类(或者其他生物)的身份得到力量,再慢慢获得权柄与名声,才能最终得到「神明」的称谓,冠以「祂」的指称。
这像是天生神与后来神的区别。
至于安德烈·米尔这样的,就是夹在中间略微尴尬的情况。
尽管掌握了特殊的力量,有「神明之实」,但是因为年轻、名声不足、又或者其他种种原因,终究不能拥有虚名。
……话又说回来,科斯莫曾经从莫尔那儿听闻过「名声」的重要性。但是,想要成神的话,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名声?
信使又为什么可以以人类的身份,问鼎神明之位?
科斯莫感到好奇,但也不是那么好奇。说到底,他又不需要关注怎么成神。
他回过神,突然发现警局里居然已经一片昏暗。他又望了望窗外,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入夜。警局里早已经空无一人。
他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艾尔早应该下班了,只是被自己拖在这儿聊天。他赶忙跟艾尔道歉。
艾尔啼笑皆非地摆了摆手,以某种特殊的、让科斯莫怀疑自己又有哪儿出问题的目光看了科斯莫一眼。他说他还要再整理一下档案与文件,让科斯莫先离开。
科斯莫就只好与他道别。
走出警局的时候,科斯莫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他意识到这已经是可以用严寒来形容的温度。在室内感觉不到,在外头却十分明显。
街上空无一人。有的时候他能感觉托雅镇挺热闹的,但有的时候,比如现在,他只感觉这地方如同一座「鬼城」。
他不禁暗自打了一个哆嗦,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猫猫们在家等他。这个想法就能让他在回家的路途中感到十分愉快。
但是,不只是猫猫在家等他。当他走近住所的那栋建筑的时候,他看见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莫尔。
……莫尔过来找他干什么?
第44章 背叛
莫尔站在寒风之中, 夜色遮掩了他的身形。他静默地凝望着远处的群山,在漆黑夜幕之中,那只是一些模糊的剪影。
月亮的确升起, 但朦胧的月光并未如同祂的兄长那般璀璨夺目。浅淡柔和的光亮像是在催促人们入睡,可梦境也同样将有月光洒落, 那也同样是月亮的力量权柄范畴。
当科斯莫走向莫尔的时候,他不禁好奇莫尔的来意。
“这么晚了还待在外面, 小心被托雅的恶意吞没。”当莫尔瞧见科斯莫的时候, 莫尔不咸不淡地这么提醒了一句。
科斯莫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忍不住解释说:“我去了趟警局……那个……艾尔说,我和杰弗里·格拉斯来到托雅镇, 可能是因为信使的力量。”
“传达某条信息吗?”莫尔喃喃说,“难怪。”
难怪什么?
科斯莫在心中祈祷, 这一次莫尔可千万别跟他打哑谜。
不知道是否是他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总之, 莫尔的确解开了他的好奇心。
“红叶之日出现了变故、尤斯塔斯·洛弗死了,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末日预言……的确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信使也不过是在提醒我们。”莫尔低声说。
他没有说出的一句话是, 究竟是科斯莫·兰赫尔的到来点亮了这个信号,还是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对托雅的规则与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的家伙的到来,才真正象征着这个信号呢?
如果如今的科斯莫·兰赫尔真的与整件事情无关的话,那么信使也没必要让他来送信。派只普通的鸽子不就行了吗?
莫尔当然能够领会到其中的某种含义。
不过,莫尔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怀疑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否有这个自知之明。
科斯莫·兰赫尔的确没这个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