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生的哭泣之中绽开一朵灿烂的希望之花?
这听起来是什么邪神才会做的事情吧。
这么下定了决心,但是科斯莫却又愁眉苦脸起来。
虽然决定了不会闭上眼睛,但是,他一直睁着眼睛的话,这个宇宙就要变成他的囊中之物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甚至听起来更加「邪神」了。
在他出神地思考的时刻,他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兰赫尔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街道上?”
是艾尔警员。他像是在巡逻,有些意外地望着科斯莫。
科斯莫也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他主动说:“我在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
艾尔恍然,他对科斯莫的身份的有所猜测——至少他不认为科斯莫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因此,他这个时候就相当谨慎地说:“希望您能早日找到答案。”
科斯莫望着他,隔了片刻,突然确定地说:“艾尔先生,你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了?”
艾尔一怔,稍微委婉地说:“也并不是怀疑。我只是以为,您大概是需要隐藏身份。”
……他隐藏个什么鬼身份啊!他在今天晚上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科斯莫腹诽着,但是一直绷紧的情绪,却突然因此而放松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苦笑了起来:“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我也并不想要那个身份。”
他并不想要力量的回归,成为所谓的「宇宙」。这听起来像是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这似乎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认知的改变总是痛苦又茫然的。
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团橡皮泥,被随意地、粗暴地揉捏,变成他自己也不想变成的模样。
艾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您不想要的话,那您就可以拒绝。我想,任何人都拥有拒绝的权力。”
科斯莫一怔。
他突然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艾尔,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艾尔正是以这种坚定的态度「拒绝」法律的力量的。
“你是怎么做的,艾尔?”科斯莫忍不住问,“我是说……「法律」的力量。你是怎么拒绝的?”
艾尔怔了一下,同样有些惊奇地望了望科斯莫,然后说:“那是一种……本能。是因为我的意愿,所以我才能做到。
“我并不想成为神明,我认为,神明也不过是一种诅咒。人类可以以自己的身份、理念生存下去,何必要成为神明?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意愿。”
科斯莫陷入了思考之中,他想,这就是在这个「认知即一切」的世界之中的生存方式。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力量的弊端,然后,又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力量的强大。
与艾尔告别,科斯莫继续在街道上闲逛。他的大脑之中冒出了隐隐约约的灵感,但是又无法凝聚成一个强烈的、明确的想法。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兰赫尔先生?”那声音有点犹豫,“真是您!这么晚了,您不回去吗?”
那是塞勒斯先生。科斯莫不知不觉中就游荡到了塞勒斯先生的住所楼下。塞勒斯先生还没睡觉,所以就注意到了科斯莫的出现。
在塞勒斯先生的身边,一个小小的脑袋也冒了出来。那是年轻的米洛·金莱克。
科斯莫站定,望着那个年幼的孩子。他望见米洛的金色眼睛和金色头发,这个受到太阳的力量影响的孩子,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样子了。
……你愿意让你的力量去干涉这些年幼的孩子的命运吗?你愿意让他们依照你那无知无觉的意识,去成长成为你认知之中的样子吗?
科斯莫恍然意识到,他不愿意。
这才是他的「意愿」、他的「选择」。
于是,他抬着头,说:“我马上就回去。塞勒斯先生,还有小米洛,你们也应该睡觉了。”
“哈哈,好的,晚安,兰赫尔先生。来,米洛,和兰赫尔叔叔说晚安。”塞勒斯先生用那种向来热情的语气说。
“兰赫尔叔叔,晚安。”米洛乖巧地说。
科斯莫挥了挥手,然后说:“下次再来找米洛拍照。”
米洛振奋了一下精神:“好的!也给猫猫拍照!”他显然注意到了跟着科斯莫的那三只猫,“猫猫们也晚安!”
“晚安喵。”这三只猫对待小孩的态度,比对待成年人好上不少。
塞勒斯先生带着米洛回去了。过了一会儿,灯光暗了下来。他们大概是睡觉了。
科斯莫望着那一幕,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不想影响这一切。”科斯莫喃喃说。
“你不想影响什么?”
伴随着自行车车铃的声音,年轻的安德烈·米尔从他的影子里冒了出来。他古怪地打量着科斯莫:“你这一晚上走来走去的,是在干什么呢?”
影子商人的好奇让科斯莫一瞬间无言以对。
他突发奇想,就问安德烈:“你对格列高利公国动手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他们就站在格列高利公国最后的幸存者的住所之下,谈论着当初的那场灾难。
“想什么……没想什么啊。”安德烈站在那儿,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
“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太阳与月亮的陨落与祂们彼此都没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要对格列高利公国动手?”
安德烈挑了挑眉,然后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但是,你没发现,作为格列高利庇护的国家,这个公国却没有任何复仇的打算吗?”
科斯莫一怔,然后说:“或许他们一无所知呢?”
“有可能。但管我什么事呢?他们不想复仇的话,那就在迷茫的绝望之中失去阳光吧。”安德烈耸了耸肩,“反正,外界的传言是太阳和月亮打了一架,所以才会导致光辉的熄灭。
“既然他们这么认知,那么,我就顺着他们的认知去行动。作为月亮的眷属,为月亮复仇,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吧?我可不是杀了他们,只是取走了他们的影子而已。”
安德烈像是闹小孩子脾气一样,戏谑地笑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科斯莫却猝然被安德烈的一句话点醒。
“你该走了。”科斯莫喃喃说。
“怎么?”安德烈不明所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科斯莫激动起来,然后猛地跑了起来。他往自己的住所跑过去,三只猫都跟在他的身后。安德烈·米尔一脸茫然,但也还是跟着跑了过去。
不久之后,科斯莫气喘吁吁地在自己住所的楼下,再一次找到了红叶与莫尔。
他们都惊讶地打量着科斯莫,又若有所思。
红叶甚至已经露出了微笑。
唯独安德烈在那儿抗议:“喂,发生了什么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要闭上眼睛。”科斯莫首先说,“我不想影响这个宇宙的运行。”
莫尔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但是红叶却维持着那种柔和的笑意。
“但是……我不会让这个宇宙覆灭。”科斯莫说,然后他抱怨了起来,“这是一个思维陷阱!你们没一个愿意跟我讲明白!”
“只有你自己意识到,你才能明白过来。”红叶轻柔地说。
这个陷阱的本质就是,明明是他做出选择,但为什么是别人来为他提供选项?在这个「认知即一切」的世界里,不应该是他想怎么选就怎么选吗?
或者说,不应该是他想怎么样,世界就变成怎么样吗?
为什么睁开眼睛就一定对应世界存在、世界任他为所欲为,闭上眼睛就一定对应世界毁灭、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是谁的认知?
这只是他人强加给他的认知。这是他人的认知力量,而不是他的认知力量。
而他是不同的——他越是与这个世界的一些人、一些神交流,就能感到自己与他们的某些共性,以及,不同。
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是全然一样的。
他们的认知是不同的、得知的信息是不同的、立场是不同的,所以,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结论、他们的选择,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他必须亲自碰触这个世界的真相——必须亲手去碰触那只大象。他必须亲自得出那个结论。
一切由他人告知的真相,都是他人的认知。他只有自己去发现、去明晰、去探索、去实践,才可以证明这个认知——才可以,望见真正的自己。
他是宇宙吗?他是宇宙的影子吗?
凭什么由他人来定义他?凭什么他就不能自认为自己是普通的人类沈栖?
这两条道路、这两个选择,的确摆在他的面前。看起来,世界只给了他这两条道路可选——看起来,他的未来已经被限定、局限、框住……是吗?
是吗?
——你睁开眼睛,世界就任你为所欲为。
——那我闭上眼睛,世界不照样听我的话?这有什么区别吗?我不让这个世界毁灭不就好了?
我的意愿,就是让这个世界不按照我的意愿来运行——自由地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