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霄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不想让我出国,是吧。”
“我没有,你爱去哪去哪,关我屁事。”顾恩玛盯着游泳池水面,嗓音很轻的又补充一句,“我不会给你写信的。”
“......”
“对不起。”顾霄嗓音低沉的道歉,眼眶有些红,但这回是真心的,“我只是,太想有个家了,对不起。”
顾恩玛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自己的眼泪会比身边人更快掉下来,他抬手捂住脸。
“顾霄,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我五岁那年,在德国收到你寄给我的第一封信,很简单的油画,没有字,画着这栋房子,画了太阳,画了你们三个人,和坐在云彩上的我。”
“七岁那年,你寄来的信上除了画,还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弟弟,我们很想你’。”
“我八岁,你在信上画了祝我生日快乐。”
“后来从每年一封信,变成半年一封信,变成一个月一封信。”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爸再次求爷爷让我回国上学,爷爷还是不同意,舍不得我,但我告诉他,我想回国了。”
“我想回来看看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一直陪我长大的......哥哥。”
顾恩玛揉了揉眼睛,嘲讽的笑:“我期待了很久,你不知道一个在异国他乡长大的孩子,是用什么心情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胆怯而欣喜的喊你一声哥哥。”
顾霄瞪大眼睛,猛地转头看身边说话的人,问:“你......”
“如果你没有做后来的那些事,兴许......我会把你当成亲哥哥。”
顾恩玛说出这些,心底没有遗憾的滋味儿,只当是为自己的过去告别。
顾霄带给他的阴影,终于结束了。
而听见这些话的顾霄,脸上的愧疚和后悔再也藏不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
“恩玛,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不会原谅你了。”顾恩玛摇摇头,“我给过你很多机会,甚至在你各种炫耀你能拥有父爱的时候,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因为你没有爸爸了,我愿意把爸爸分给你一半。”
“直到你把顾氏疑似要换继承人的财经头条,转发给我,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在国外那些年,想象中的哥哥。”
“顾霄,但凡我心性软弱一点,你的行为都会毁了我。”
“顾霄,你敢说你从没想过除掉我,自己继承顾氏吗?”
“......”
顾霄沉默了,他甚至不敢看身边少年的眼睛。
顾恩玛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难受的,他攥住顾霄的手,用力到指甲都掐进对方肉里。
“你回答我啊,你可以辩解,说是我想错了,你从来都没有想要抢我身份的念头!”
“......”
顾霄眼泪砸在两人第一次交握的手上,嗓音急促:“顾恩玛!我不是圣人,没有人会面对数亿资产无动于衷!”
这句话说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抓着他的那只手,紧跟着就松开了。
顾恩玛靠回椅子上,低声笑了笑。
“我错在不应该把你看的太重,你错在把你自己看的太重,但凡我能不心软,都不会让你在我家留到现在。”
顾霄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事。
整整四年,如果顾恩玛真的想赶他走,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不管是什么小动作,只要顾恩玛受伤害,顾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
甚至像今天一样,态度强硬的砸东西,仅仅掉两滴眼泪,就能把他赶走。
但顾恩玛在这四年里,什么都没做。
顾恩玛坦荡端正,不屑于陷害他,也不想陷害他。
直到察觉他觊觎顾氏,这才下定决心要把他赶走。
顾家父母和顾恩玛,都对他仁至义尽。
顾霄直到这一刻,才理解刚才顾恩玛说的‘我不会给你写信’是什么意思。
他可以不出国,可以留在鹤城,甚至还可以继续跟顾家的人有联系。
但在顾恩玛这里,他永远都不会是能互通书信的哥哥了。
第465章 你杀过多少人啊?
顾霄走了。
他走的狼狈而羞愧,什么物品都没拿,甚至没有跟顾家父母打个招呼。
阿穆看着顾恩玛站在玄关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但外面的顾霄已经坐在汽车里走远了。
阿穆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那些铁盒子叫汽车。
顾恩玛从兜里掏出手机,挂断了跟父亲的通话。
通话时长一共18分26秒。
有些事情也该让父母知道清楚一点,避免往后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顾霄这个人,是时候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了。
......
屋子里的两人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顾天泽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眶有些泛红,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儿子,喊你同学过来一起吃饭吧。”
“......嗯,好。”
一家人极为默契的,不再提起顾霄这个名字。
——
阿穆跟一家三口拘谨而有礼的吃完一餐午饭,然后就被顾恩玛带到了书房。
顾天泽起先听见阿穆说什么来自南越,御前统领的时候,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想笑。
但看见密码箱里大大小小品色难得一见的玉石后,脸色是呆滞的。
紧跟着邻居家孩子敲门,他又看见阿穆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三米高树杈上的羽毛球。
一番操作下来,顾天泽揉着太阳穴,摸着手里的羊脂玉玉佩,久久陷入沉思。
这不科学。
此刻,顾恩玛和阿穆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静静的等着那边书桌后面的人说话。
等了半天,对方还是没开口。
顾恩玛清了清嗓子,说:“爸,我已经答应阿穆大侠,要给他弄来一张身份证,让他能在这里平安的生活下去,他说会教我轻功哎。”
“胡说。”顾天泽瞪了一眼儿子,“你以为轻功是好学的?练武功很简单?这位......”
顾爸爸把到嘴边的大侠俩字咽回去,还是喊:“这位同学,你啊,你是学了多长时间才练会......轻功的?”
阿穆:“六岁站桩,八岁疾跑,十岁轻功小成,十五岁才能达到师尊的要求,一共九年。”
“......”
顾恩玛瞪大眼睛:“九年?我得练九年??”
“你以为呢,像穿件衣服一样,一会儿就学会了?”顾天泽摇摇头,正想笑,脸色突然凝固,“你被没收的那把剑......”
“......”
轻松的对话,强行终止。
阿穆那把剑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如果派出所那边收纳证物之前,走流程做血液反应测试。
阿穆就得被抓起来轮番审问好几个月,并且直接收押。
意识到这一点,书房的气氛瞬间降低至冰点。
“......杀过人。”顾恩玛已经吓傻了,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爸,怎么办啊,你,你是他的保释人,如果做出血液反应测试......”
阿穆眼里有些不解:“我杀的人都是该杀的,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除了我师娘,但我师娘已经原谅我了。”
顾恩玛倒吸一口凉气,问:“你,你杀过多少人啊?”
阿穆抿唇,陷入沉默。
顾家父子也沉默了。
五分钟过去。
顾天泽皱眉:“算了,不愿意说就——”
“伯父,我正在数。”
“......”
——
顾恩玛把他爸急匆匆的送上车。
他爸说,不论如何都要把那柄剑捞出来,而且一定要快,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顾恩玛给他爸关车门的时候,可怜兮兮的道歉:“爸,对不起,都怪我惹出这些事,是我把他捡回来的。”
顾恩玛没想到会有这种大麻烦,如果警方那边做了血迹测试,顾氏就得背上‘为杀人狂魔保释’的罪名。
顾天泽一向信奉命数,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这都是缘,机缘。”
“爸,你不怪我啊,这回我真做错了.......”
“不怪你,去吧,你要的身份证和书房那些玉石,我会处理,快放假了,好好拍戏。”
“爸,那我们走了,你,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人是我捡回来的,出了事我自己担着......”
“说什么傻话。”顾天泽想起这些年对儿子的忽视,心头难受起来,儿子没有求过他什么,为了那边叫阿穆的人,这是头一回,“恩玛。”
“啊?爸,你还有什么事吗?”
顾恩玛本来都要走开了,这会儿又弯腰把头凑到打开的车窗边。
就听半辈子没跟人低过头的顾爸爸,这会儿拉着他的手,说:“......这些年,爸对不起你,委屈了。”
“爸。”
顾恩玛睫毛颤了一瞬,眸子瞬间就红了。
“......”
车子开远,离开了顾家别墅。
阿穆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就站在门口,这个时候才走到顾恩玛身边。
他刚刚想了很多,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里不让用剑杀人。
但既然是律法,那就要尊重。
“顾恩玛。”短短一天,阿穆已经能很顺畅的喊出这个名字了,“如果收留我,会让你惹上麻烦,我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