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嬷嬷低声劝着:“娘娘,皇上赏了六只里,原是有公主两只的,要不....就挑个最小的给她吧,省得传出去......”
“罢了罢了,反正承儿也不爱吃这些,本宫吃多了怕凉,去,给她丢一只。”
容妃心高气傲,没瞧见来传话的小太监,盯着桌上的金柚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才五岁的公主能知道什么是金柚,不过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想吃罢了。
晚膳时,她看着桌上被奴才们吃剩下饭菜旁边,放着一碟金黄色的东西,像是橘子皮,闻起来是清香的。
“.....嬷嬷,这是什么?”
“这是娘娘赏的金柚,剥下来就是这样的,您快尝尝吧,记住,这是金柚,您吃过了。”
她带着些好奇,拿起一片柚子皮闻了闻,用牙咬了咬,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金柚,尝过了。”
“尝过就好,公主往后可别冤枉奴婢们没给你吃喝。”
嬷嬷心满意足的走了。
外面廊下,几个宫女正跟太监笑闹着分抢柚子肉。
她透过门缝看了几眼,才转身又爬回凳子上坐好,把一只被啃的只剩下骨头的鸡翅丢到一边。
挑拣了几根青菜叶子,吃了下去。
碗里的米饭看起来还算干净,毕竟米饭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能活着就很好了,饿不死就很好了。
才五岁的她这么告诉自己,旁的东西都不敢奢望。
奴才们去要东西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容妃终于起了疑心,领着人踏进这座小院子里。
当时的她已经七岁了。
小院子因为奴才们常年偷懒,野草都长到了腿窝深。
七岁的小女孩身量看起来跟四五岁时没什么区别。
瘦瘦小小,面色枯黄。
屋子里没吃没喝,就连住进来时的瓷器摆件都被人搬空变卖了。
容妃大怒,但也没敢大肆声张,只叫人处置了那几个伺候的人。
“叫个医师来给她诊脉,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她尽快养的白白胖胖,明年开春就是她的封号庆典,皇上若是恼了本宫,你们全都得陪葬!”
于是,七岁这年的春天,凌九歌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医师开了名贵的补汤,新来伺候的人也算是尽职尽责,至少吃穿没人跟她抢了。
可来年开春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
公主封号大典,套裙穿在她身上依旧宽大。
容妃让人在她身上捆绑了猪肉,用外袍遮住后,总算是看上去‘胖’了些。
可那张瘦小的脸庞却做不得假,只能让人给她遮了面纱。
皇上许久没有见过大女儿,得知春天染了疹子所以要遮面纱,便没有在意。
“容妃啊,朕知道你养育公主辛苦,可也不必对她太宠溺了,瞧瞧,女儿家吃的这般肥胖,往后是不好看的。”
“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可怜公主小小年纪没了生母,每每想起来,心头就疼惜不已,总是想把好东西都留给她,承儿也知道让着妹妹呢。”
那是凌九歌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奋起反抗。
她在宫里众多人面前,猛地掀开面纱,露出消瘦的脸。
又不顾女儿家的体面,解开外袍,掏出一块块塞在身上的猪肉,丢到大殿上。
“父皇,这才是儿臣真正的模样,您刚才夸容娘娘养的好,恕儿臣无法苟同!”
她忍了一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自从知道自己还有自救的机会时,她就一直等着封号大典。
她倒掉医师给的补汤,自己回忆着母亲练武时的拳法,在内室里自己练拳强身健体。
身量看起来更加瘦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一点点变强。
虽然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如成年人,但至少不再是走两步就虚弱倒地的状态。
她以为只要揭露容妃对她不上心,她就能重获新生。
她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总不会当真对她不管不问。
但她大错特错!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帝王颜面。
也不知道让众多来观礼的大臣们瞧见她的模样时,会让皇帝有多丢脸。
容妃哭着说:“公主顽劣不堪,臣妾教的身心俱疲,皇上,既然臣妾出力不讨好,那便罢了,您还是给公主另寻养母吧,臣妾甘愿受罚!”
容妃的嬷嬷也哭着跪下:“还请皇上明鉴,我家娘娘是忙碌了些,不够仔细是有的,可日常公主吃什么用什么,娘娘没说半个不字,这不怪娘娘啊,公主竟然要给娘娘这么大的难堪!”
小小的女娃娃站在大殿上,身上染着生肉油花的里衣,被春季凉风吹透,寒冷刺骨。
她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即便身上再冷,心底也充斥着一抹希望的火苗。
但她仰望的父亲,一张口就让她心如死灰,眼泪瞬间盈眶。
第358章 他们都教的很好,没人敢欺负她了
“爱妃不必自责,想来也是忙碌的紧,才会疏忽公主,承儿被你教导的好,朕心甚慰,也就不多责怪你了,快起来。”
景龙升即便对容妃有些小小的怨气,也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了容妃的脸。
毕竟,容妃是景承的生母,而景承是他属意的未来天子。
看在景承的面子上,容妃即便是把一个女儿养死了,在他心里都无关紧要。
公主而已,总是要嫁出去的,不是他景家人。
“明华啊,是不是你对你容娘娘多有不满,才故意闹了今天这一出?可不能任性啊,满宫里谁不知道,容妃对你可是视如己出。”
“让众位爱卿见笑了,女娃娃长个子呢,吃的再多,看起来还是瘦了些,无非是前几天公主问容妃要玉镯子,容妃没舍得给,今天闹脾气了。”
景龙升老奸巨猾,简简单单一番话,就把苛待公主变成了小孩子闹脾气。
才七岁的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父亲扶起容妃,两人携手并肩。
容妃站在曾经先皇后站的位置上。
她被太监拽走的时候,倔强的扭头盯着容妃的座位。
原来那是她母后的位置,现在已经有人占了。
大典还没结束,她就被容妃身边的嬷嬷赏了几巴掌,丢回了未央宫的院子里。
另一边,皇上跟容妃说了这么一句话。
“若是厌恶就养的远一些,朕瞧见她那张脸也烦得很,跟皇后太像了。”
“那臣妾把公主送到皇子楼去吧,那边有三皇子他们,总会多照顾些妹妹。”
“随你。”
于是,新一轮的噩梦开始了。
皇子楼里,住着皇帝的十几个不受宠的儿子。
儿子多是患有心疾的,有心疾的孩子,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死,有的五六岁,有的十几岁。
他们死了都会被扣上意外亡故的名头,说白了就是留在这里等死。
最后成年了还没死的,比如景休辞,才会被皇帝当棋子用。
但还是头一回有公主住进来。
她开始厌恶自己是个女孩。
她洗澡都要穿着衣服洗,因为窗台上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
有太监的,有皇子的,最小的四五岁,最老的五十多岁。
他们在盯着她。
因为她是这个楼里,唯一的女人。
这里没有宫女嬷嬷,只有太监。
他们会往她的茶壶尿尿,看她喝下去了就哈哈大笑。
会把她的贴身小衣挂在树梢,盯着她羞红的脸,百般羞辱。
会把她拽着脚拖来拖去,听她哭喊怒骂,就会身心舒畅。
受害者总希望有人比他更惨,更痛,更苦,以此来安慰自己不是最惨的。
他们这群住在皇子楼里的人,有了个垫底的小玩意儿。
某一天,她睡醒的时候发现,头上脸上被窝里,全都是蚂蚁。
密密麻麻的蚂蚁和蟑螂,爬满了她的床。
窗台上还是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
他们想看十岁的她,脱掉衣裳抖落身上的蚂蚁。
她尖叫着冲出房间,心里彻底崩溃,几乎是带着必死的心,跳进了湖里。
蚂蚁被水流冲走了,她在湖底洗涮着残余的虫体。
可是她没死。
有一个人跳下水里把她揪起来,丢在了船板上。
十四岁的‘少女’,划船采莲,船上还有已经在宫里当差了的三皇子。
“我是你堂姐,景钰。”
“你跳湖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要活下去的,不管多艰难。”
“想吃莲子吗?哎,把莲心剔掉才能吃,不苦吗?”
她摇摇头,发丝上滴落的湖水和眼泪混成一片,她说:“不苦的。”
后来她在烈阳城又见到了这位‘堂姐’。
她有些期待并且紧张,但似乎她的紧张是多余的,‘堂姐’并没有认出她。
也对,当时她一身男装参加武林大会,跟当年懦弱到投湖自尽的瘦弱小丫头,天差地别。
‘堂姐’问她是不是讨厌姜肆,如果换了别人,她是不敢直说的。
但当时问她的人,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姐姐,她就回答了,并且拜托‘堂姐’劝劝姜肆,不要再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