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没跟我保证,说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心慌的手一直抖。
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让人把孩子送出了城。
“我之前告诉你们,如果我死了,夜铭就是你们新的主子。”
“我现在再告诉你们一句,如果夜铭死了,孩子就是你们新主子。”
没有人追问这话的意思。
也不必明说。
他死,我绝不独活。
原本是让花娇带着孩子去城外,万一我们有个好歹,就让她带着孩子回蜀南。
云姨在蜀南,我猜她能照料好这个孩子,也能教花娇如何隐姓埋名。
但花娇不走,花娇说她没有亲人,一直把我当兄长看待。
我要是不在了,她觉得活着没意思。
我想起当初收留花娇时,她就几番要寻死,那就随她跟着吧。
人各有命。
处理好了山庄里的事,我就领着人往长街去。
我看见夜铭站在长街上,满身浴血。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张扬而自信的。
于是,我控制不住的冲了过去。
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眼里是震惊和委屈,又有些松了口气。
他说想亲我。
他说他刚才差点死了。
他说如果真的死了,最遗憾的事,就是死前不能再亲我一回。
周围满是厮杀声,甚至有尸体倒下时,温热的鲜血洒在我的鞋面上。
但我没有犹豫。
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了他。
平山王府的人提剑刺向夜铭时,我......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是真的。
大脑一片空白,我根本想不起来会不会有危险,或者什么跳开躲剑,完美逃生。
这些全都没有理智去想啊。
我只知道,不能看着夜铭死在我眼前。
于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把他推开,自己退了两步,还是没躲开剑。
被刺中后,我只是转头看他。
我当时想,幸好。
幸好被刺中的人不是他。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把我接到怀里。
余光看见那人又举起的剑。
我想阻止,但急火攻心之下,彻底没了意识。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山庄的厢房里。
旁边是夜铭急躁的声音,伴随着孩子的哭声。
“不许哭!”
“算了,你哭吧,大点声儿,你一哭他就心软,就能醒过来了。”
我哭笑不得,只能轻咳一声。
但旁边有个人制止了我。
“喂,别咳嗽,你一咳嗽伤口就喷血,把我家白哥哥的衣裳弄脏好几回了。”
这话说完,我才瞄到床脚有个红衣身影。
还没细看,就瞧夜铭把孩子丢给乳娘,冲了过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剑伤了肺部。
白宸说,回命丹只能阻止我发起高热,补补心血,护住丹田。
但伤了的肺部还是要好好休养的,至少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夜铭半跪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会白宸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模样傻的很。
白宸说我醒了,命就保住了,只需好好养着,半个月不要下床走动。
随后,他就被那个红衣裳的男子带走了。
那人是安远侯小世子,叫钱怀瑾的。
夜铭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絮絮叨叨。
说伤我的那人被他杀了。
说平山王所剩不多的下半辈子,都得在天牢里度过。
说南清弦登基了,穿上龙袍那天威风的很。
说登基大典那天,南清弦是拉着景钰的走,走完了数百道宫梯,站在高位。
又说,当时就跟俩人在天地和万民的见证下,拜堂了似的。
最后,他说。
“要不是回命丹,咱俩再见面的时候,就该是在地府里。”
这话的意思我知道。
我要是死了,他未必会独活。
我终于能相信,他似乎也是爱我的。
景言卿和那位叫花铃的姑娘大婚时,全城都飘满了红绸。
丝竹管乐热热闹闹的响了三天。
夜铭跟我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迎亲队伍绕皇城三圈,才去公主府接人。
我试探着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也一起办了婚事吧,喜庆。”
他摇摇头,拒绝我。
“不要。”
我抿唇没说话,以为他反悔了,想着那天在马车上,他果然是哄我的。
就听见他说——
“这是他们的婚事,我自然不能委屈你借旁人的势,咱们下个月再办婚礼,把所有人都请来。”
“喂,你不会嫌到时候场面没这个大,就不娶我了吧?”
他说这话时,神色骄傲的就像是他娶我一般。
但谁娶谁都不重要。
我要跟小豹子成婚了。
他终将只属于我一个人。
——
《黎梵番外篇,完》
第340章 夜铭篇1
我是夜铭。
我的身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
因为很离谱,很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向人提起。
这世间不能直视的,不仅仅是太阳,还有人心。
我母亲是个尼姑,父亲是个和尚,还是不同庙宇的,中间隔着三个山头。
这样都能生下我,好笑吧。
两个不可能成婚的人,偷偷生下了孩子。
荒驼山上有个和尚庙,叫驼山寺。
隔着三个山头的地方,有个尼姑庵,叫妙清庵。
故事的开始,源于一场饥荒年。
南家军打仗,带走了半个南越国的粮食,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当然,这是假的,事实上是狗皇帝一手遮天,欺骗世人。
所以我帮南清弦他们夺皇位,也不全是为了兄弟义气。
我对那狗皇帝是有私人恩怨的。
该死的狗皇帝,恨不得把他挖出来鞭尸一百遍。
要不是他,也不会让我这样的人出生于世间。
饥荒年呐。
勤勤恳恳播种粮食的百姓们都没饭吃,而指望着百姓们捐粮食的寺庙和尼姑庵,更是饿的饥肠辘辘。
即使各自后山都种了蔬菜瓜果,可也只是长出来一季而已,又不是每个月都能吃上。
而狗皇帝下令收缴百姓们的粮食,正是入秋刚收了粮食的时候。
瞧,连给人屯粮的时间都没留。
没有粮食,人是要饿疯的。
好在驼山寺和妙清庵都是依山而居。
山上能吃的东西就多了,但也只能吃些野果野菜甚至树皮。
毕竟出家人不能吃荤腥肉食。
于是,和尚和尼姑们为了活命,每天开始从早到晚的在山里找吃的。
慢慢的,百姓们知道山上有吃的,也都蜂拥而至。
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不管你多德高望重,是不是出家人,平时有没有不收钱给他们诵经祈福的。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抢食物,活下去。
而和尚和尼姑都是脱离了俗世的人。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背后没有庞大的同姓家族,欺负便欺负了。
吃的喝的,能抢就抢。
就连八九岁的小孩子,都被家里人教导说。
“往庙里去,那帮和尚一定有吃的,他们是和尚,怎么能看着咱们饿死呢,佛祖不会饶恕他们的。”
于是,两个庙宇,连带着中间隔着的三个山头,似乎关系一下子就亲近了。
因为都是平白被百姓们抢空粮食的,总得活下去。
主持和老师太领着小和尚和小尼姑们,在一个隐蔽山洞里住了下来。
他们离开了寺庙,那里不安全。
在此之前。
主持抱着因为半块儿掺了麦麸的窝窝头,而被村民们活活打死的小弟子。
老眼含泪的长叹。
“我佛慈悲,却不睁开眼瞧瞧这世道,老衲吃斋念佛一辈子,信奉神明,到头来......”
“佛不渡我,我等何必苦守寒庙,散了吧。”
他领着小和尚往最中间那道崎岖山峰而去,那里地势凶险,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老师太看着被村民男子们拖走的两个女弟子,急的跳脚大骂,没了往日的稳重自持。
“天杀哎,人都饿的面黄肌瘦了,还想着做那事儿,天杀哎,早该死!天杀哎,不该给你们粮食吃。”
最后,背着仅剩的半袋荞麦,领着三十多个女弟子,往那最陡峭的北山去。
至少能找个干净的地方,干干净净的死,也算对得起菩萨。
总好过饿死前,还要被人污了身子的好。
就这样,两拨人在陡峭的山壁下,碰头了。
主持和老师太一合计,干脆搭伙吧,反正总共也就几十个人。
都到了活活饿死的时候,人多些,活着的机会也能大一些。
于是,和尚们先爬上去十几个人,抛下绳子,一个个接应着下面的人。
总算是全都上了半山腰的陡峭山洞。
拽绳子的其中一个小和尚,名叫晨空。
被晨空拽上来,不小心拽散了裤腰带,露了身子的小尼姑,名叫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