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去沐浴更衣,随后才触碰床上的尸体,我帮他把衣裳穿好,这次可以偷偷藏起来了。
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围剿魔教的事情还在继续,最后出人意料,整个武林江湖败了。
不是打不过,是没人敢攻山去打了,他们都惧怕那个一身黑衣,提着剑站在山头上的血人。
他们说南清弦是恶魔,是活阎王,是杀人如麻的疯狗,我听了后只觉得可笑,说的好像谁不是杀人如麻一样。
围剿伏龙山的人,哪个不是恶魔。
最后一战的时候,我伤了胳膊,骑不成马了,回烈阳城时,师父阴沉着脸,准许我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
谁都不知道,我不是单独一个人呢,我的马车里,有我的少年陪我。
天极宫处处都是机关暗室,我的屋子里自然也有,还不止一个。
弄两个暗室,是因为其中有一个要应付给老贼看。
他不知道的暗室里,当初那只小鸟的残骸旁边,多了具棺椁,里面是干干净净的,我的柳三月。
这些年,我接触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只要钱财出的够数,保存尸体永不腐烂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没有保存,我任凭柳三月躺在石壁暗室里,逐渐变成一具白骨。
原因无他,我不想日后他的尸身被人认出来,我想让他永远都只属于我,不被任何人领走。
坦而言之,防的就是伏龙教那些人,他们休想认出他的尸身,更休想把他带走。
是的,我在把柳三月放进暗室的那一天,就笃定了一件事。
天极宫早晚会迎来伏龙教的人。
所有人都害怕那个活阎王,只有我‘喜欢’他,因为我能确信,他就是老贼的死劫。
后来,我一直都在等着南清弦找上门啊,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伏龙教是不是忘了柳三月。
我在心里把伏龙教那些人,统统骂了一遍,连同那个在桃林里的女娃娃。
他是你们的四师兄呀,你们都不来寻仇,再不来,我可要主动去找你们了。
引也要把你们引到老贼面前来。
我一直都暗中关注着伏龙教,知道他们教主大婚,也知道那个郡主长什么样。
因为,我早在郡主被送来和亲的路上,就在送亲队伍下榻的客栈里瞧过她一眼。
当时和亲郡主要逃走,但又被抓了回去,我高兴的很,看来伏龙教往后也要热闹了。
可我又不高兴,凭什么我的柳三月孤零零的躺在暗室里,他们却张灯结彩的办喜事呢。
我开始更密切的游走在伏龙教附近,得知和亲郡主离开了伏龙山,我就偷偷跟着她,一路回到烈阳城。
她竟然跟蜀南剑庄的人在一起,我原本想杀了她,让南清弦来找我报仇,继而把战火引到剑门宗去。
但在小饭馆里,我突然改主意了。
我想让这个郡主跟蜀南剑庄的人在一起,带着南清弦一起对付剑门宗。
于是,我就领了人去张博元的酒楼闹事。
这些年,我恶事做尽,用的全都是剑门宗的名号,兴起就屠个村落,高兴就灭个满门。
老贼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能看见大弟子送给他的账簿,好多钱呢。
老贼年纪大了,终日沉迷酒色,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直接杀了他。
但我不想那么便宜了他。
我要做的是,让剑门宗满门皆丧,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在张博元的酒楼里,和亲郡主朝我发暗器,她可能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吧。
若是旁人,自然是发现不了百魂针,可我不是旁人。
曾经三年处于黑暗中,我的听觉最是灵敏,暗器是我的看家本事。
我没躲开,我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伏龙教的人杀了我,我想要死在他们手里。
可那郡主下手也太软了,银针在我经脉里游的很慢,我都等的不耐烦了。
最后,我派了两个弟子出去,故意让他们把人引到我住的宅子里。
蠢呐,我如果真的想躲起来活命,直接住回天极宫不就好了,怎么会找个僻静的宅子等他们来杀我呢。
出去引人的弟子们回来后,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先是把暗室的缝隙完全用黏土封好,再扯了墙布,把屋子里的一切都遮盖起来。
一点点自卑心吧,那些年肮脏的过往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早早雇了数千个杀手,准备屠了剑门宗在幽北沼泽那边的老窝,断了那老贼的后路。
我不能让老贼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等到写着‘动手’两个字的油纸条,被飞鸽带上天际,天空是那么蓝啊。
我坐在自己即将葬身的院子里,看着生前最后一次傍晚的夕阳,笑的开怀。
从未这般轻松过,我即将要去找我的柳三月了。
只在我生命里昙花一现的人,却是我眼中唯一的光亮。
他似神似佛都不要紧,我会是那个最忠诚的信徒。
天黑后,南清弦果然来了,他恨我入骨。
他以为当年那封恶心的信,是我写的。
他以为我恶贯满盈,凌迟了他的师弟。
他以为剑门宗蛇鼠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剑门宗恶臭扑鼻,是为武林之害。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我还是做到了。
那只小鸟日以继夜,于黑暗中,撞开了一道门窗!
倒在南清弦脚下的血泊里时,我故意编些瞎话激怒他,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惦念柳三月。
如果有,那到了地下,我会跟柳三月说,这些师兄弟们从来都没有忘记他。
视线有些模糊了,身后的屋顶上好像落下来一个人影,我失血过多,动弹不得,也没去看。
我只是觉得,依稀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的桃林里。
散着桃子清甜的山风中,那人一身白衣,手里捧着一只鸽子,回头看我。
桃林硕果,他说他叫柳三月。
——
冥潇vs柳三月番外,完。
第248章 既是冥潇珍重的人,就送去城外山腰处葬了吧
“不是说.....冥潇是冥无极最疼爱弟子吗,当儿子一样养.....”
后殿偏远的小院里,景钰的声音响起后,众人心中都有了某种猜测,但都未说出口。
不是觉得不忍心,是觉得那种人,懒得多提。
不管他的童年经历了什么,说到底也不是被伏龙教养成那样的。
可伏龙教当年却因为他们,险些遭受灭顶之灾。
在众人眼里,冥潇作恶多端,更是杀死柳三月的罪魁祸首,这个认知此后经年,都不会改变。
而造就这一切的冥无极,尸骨早已经随着江水浮沉无踪,剑门宗也荡然无存了。
世间再无冥潇,就似再无柳三月一般,陈年往事,都过去了。
可屋子里的人们,此刻站在这里,不知怎的,都是心里发凉。
不知该说冥潇恶毒,还是说他幼年可怜,又似乎什么都不该说,毕竟仇也报了,都过去了。
半晌,不知道哪个弟子竟然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听在姜肆耳朵里,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着他从得知这是谁的屋子后,就绷紧的神经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对着弟子连踢了几脚,嗓音饱含怒火。
“你敢可怜他!你敢可怜他!老子四师弟没了,我好好的四师弟,没了!没有了!尸骨都找不到!你敢可怜他!”
“把他杀了这件事,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他就是该杀,该给我弟弟赔命!”
“该.....”姜肆喘着粗气,突然背过身去,不让众人瞧见他的脸色,声线染上几分哽咽:“你当我多稀罕他赔命么,若是阿柳还在就好了,谁稀罕他赔命啊。”
整个屋子都响彻着他的怒吼声,到最后也没让自己哽咽太久,挥手把那个小弟子赶了出去。
景钰心绪也被感染的沉重了几分,他转头看南清弦。
那人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能看出眸子里有些清浅的水光,唇线抿的很紧。
景钰心想,柳三月当真是个很好的人啊,过世这么久,提起来还能让这么多人红了眼圈。
不该死,谁都不该死,可世事难料,世间苦难总要有人经受。
他的视线落在墙角,听着姜肆他们说要把整个屋子封了,不许人住,墙面全都刷上漆土。
过了许久,等人都要走了,景钰才微皱眉头,惊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墙角处,那里的一片黏土似乎是受了潮,颜色比墙壁上原本旧土的颜色,要稍微深一些。
就像是.....不久之前,这里被人用黏土封存过一遍。
他猛地回头,喊住了要离开的几个人:“等等,把这面墙砸开!墙后面有东西!”
冥无极那老狗疑心深重,几乎每个院子都装的有机关密室,这个屋子也不例外。
可这里的密室早就被找出来了,只放着些乱七八糟的珠宝银票和地契。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唯一拥有两间密室的屋子。
景钰心头突然跳了起来,他笃定墙壁后面,一定有冥潇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